shirrak 发表于 2015-8-31 20:18:16

【短篇小说】渡鸦

本帖最后由 shirrak 于 2015-8-31 20:19 编辑

这是一个关于东之国的故事

1挣扎了一下,她还是倒在了地上。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她用力撕扯着衣服下摆,想把自己的背部盖住,但是她的那件薄单衣早已破得还不如一件擦地的抹布。雨水打湿了她的眉毛,她的视线模糊一片,但还是分辨出了前面散落着的几间砖瓦房,其中一两间还从窗户里面洒落出她渴望的黄色火光,那象征着温暖与饱腹。但是她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有了,走到这里已经是她的极限。“我就这么结束了么?”她想着,“这么些岁月都熬过来了,我走了这么远,就在这里结束了么?”很快,她思考的力气都消散了,她的眼睛越来越沉,仿佛坠入了无边无际的虚空中……“醒醒。”如果醒来还要受这样的折磨,为什么还要苏醒呢?“醒醒,小姑娘。”她翻了个身,但是感觉不太对劲,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听使唤。 “醒醒!” 她猛地睁开眼睛,只看到面前一大团黑色的物体,扭曲着形状,她吓得往后缩,却动弹不得。这时候她才发现,她的双手双脚已经被皮带束在了一张暗色的木制桌面上,桌面的其他地方散落着奇怪的斑点。她感受到了恐惧。“不好意思……”那个人咕哝道,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自己的面前是一个人,只不过戴着黑乎乎的面具,遮住了他的整个面部。他伸手去解开她身上的皮带,趁着这个功夫,她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人:他戴着的面具样式很奇怪,在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开了两个大黑洞,而一个皮革制的鸟喙一样的结构从面具上延伸出来。她又向下看去,才意识到这个人的面具和他身上的衣服是连成一体的,都是某种黑色的粗布制成。她还在疑惑这种奇怪的设计是什么用时,那个人已经站到了一旁。“我很抱歉,找到你的时候你浑身发抖,扶你进屋的时候你还乱踢乱打,我不得已只能将你固定一下,好进行处理。”“我……怎么了?”她竭力装出很平静的声音。那个陌生人似乎顿了一下。“你恐怕因为受寒,得了严重的感冒。”声音嘶哑而不带感情。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胸口发闷,就好像一团海绵塞在那里,阻塞了大部分空气。“考虑到最近的……不祥情况,很遗憾,我必须穿成这样来接近你。我不希望发生传染。”还是极其冷淡的语气,“我已经帮你换了件衣服,请把这杯药喝下。”这个瞬间她才觉察到了异样,向下一看,身上的破布单衣和伤痕累累的长裤已经被换成了一件毛衣和棉裤,虽然破旧,还打着几个补丁,但是远比之前温暖不少。那个人的药已经端到眼前,那股酸涩味令人作呕。第一口接触药汤,她就觉得恶心难忍,但还是一口气灌了下去。长痛不如短痛。只是对于那个人端来的干面包,她再没有一丝胃口了。那个人大手一挥——她注意到他还戴着一双奇异的手套——指向里屋一张破旧不堪的木床,上面的木头到处是毛刺,薄薄的被单就好像飘在上面一样。她也领会了他的意思,一声不吱地向里走去,躺在上面,拉过旁边的一张熊皮盖住身子。她往屋外看去,但是那个人已经吹熄了蜡烛,黑暗笼罩了整个屋子。她看到他缓缓坐在沙发上,双臂下垂,做出休息的姿态。他的脑袋似乎对着她的方向晃了一下,她赶紧闭上了眼睛。“明天早上,准时喝药。”2持续了几天的暴雨终于停了,虽然暴雨并没能洗刷这个村子的污秽,反而起了反作用。地上厚厚的积土变成了泥浆,黏黏地依附在每个农民的鞋底,阻碍着他们去田间做赖以生存的劳作。屋檐下的鸡鸭在泥水中踩来踩去,喂家畜的小男孩被溅了一身泥,被妈妈揪着耳朵狠骂了一顿。蚊蝇在积水上飞舞,有时候甚至还会有一两只老鼠跑过泥路,在中间的污水塘喝一两口水,然后又在下一双靴子到达之前匆匆跑到对面。砖瓦房屋顶上的浮灰混水之后显得更加破旧,而依旧灰蒙蒙的天空无疑加强了这种肮脏感。自从来到这里后,那个人就不让她外出,说什么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之后自己就穿着那身奇怪的黑色衣服早早出门了。她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个人,目光与这个年龄完全不相称,就好像她已经听惯了这类话,都已经麻木了的样子。不过外面的确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只是每隔几个小时,就有一辆木板车经过,上面的帆布遮住了下面的一个,有时是几个形体。那个人提供的三餐都是几块难以下咽的干面包,而每次她都要在他走后把面包悄悄拿到屋后,用铁锹挖开土埋进去。大概过了一个星期,一个炎热的晚上,一个蓄着大黑胡子的男人坐在摇椅上,正慵懒地扇着扇子。突然,他好像觉察到了什么,猛地坐直。在确认自家屋后没有任何动静后,他又一下子瘫回了摇椅。就在这时,“哗啦啦,哗啦啦”一连串金属碰撞声音从他屋后传了出来,他吓得跳了起来,一秒钟后立刻做出反应,抄起手边的一根干草叉就向屋后扑去,与此同时他看到一个矮矮的黑影正艰难地翻过他家屋子后面的栅栏——“抓小偷!抓小偷啊!!”锐利的声音划破了夜空。村子不大,没什么藏身之处,她很快就被几个高大的壮汉堵在了广场中央,背靠着一根巨大的木柱。那些围住她的人都青筋暴突,充血的眼睛在火把映照下格外恐怖。“小兔崽子,竟然敢偷东西!”那个黑胡子男子吐沫星横飞,伸出汗毛森森的大手捏住她的下巴,逼着她看向那个比她高整整一倍的脑袋。她脸上毫无惧色,火红的瞳孔毫不示弱地对视着黑瞳孔。“啪!”巨大的冲击力把她的脸扭到了另一边。黑胡子左手握着干草叉,右手低垂着,刚才打人的那只手微微发红。“竟然敢这样看着我,偷东西还这么大胆?信不信我打死——”“住手!”嘶哑的,不带感情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所有人都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接着那个人就从黑暗中现身了,黑色的衣服就好像从夜色中凝结出来的一样。“她是上一个村庄瘟疫的幸存者,对治疗意义重大,你们谁都不能碰她!”“管管这个小东西!”黑胡子男子不甘示弱,低声咆哮道,“难道因为是幸存者就可以随便偷——”“她没有在偷东西,她在执行我的命令,帮我调查卫生情况。”怪人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手势,示意女孩跟过来。“这是必要的措施,我希望你们能信任并且支持,不然等瘟疫蔓延到整个村子,谁也救不了你们。”透过火光,她看到黑胡子的脸因为气愤而涨得通红,眼珠子却又无可奈何地瞟来瞟去。“很好……等治好瘟疫,马上带她滚蛋!”怪人没有答话,他摘下左手的手套,拉着女孩的手就往前走,然而她眼前却一黑,接着一缕微光照亮了眼前的景象,她看到黑胡子躺在自己每天看到的车上,身上似乎还长满了什么东西,一个人正在拉上那帆布——
“到了。”她愣了一下,怪人正弯下腰,用一把被铜锈覆盖的钥匙捅那个破旧的锁眼。门吱呀的一声开了,“快进去,径直去你的床。”然而他却退了两三步,好像刻意要保持和女孩的距离。她没有表示奇怪。这一个星期都是如此,两人之间只有简单的谈话,一个没有表情,一个看不见表情,就好像只是擦肩而过的行人。然而这次,当她进去不久,他就穿着一件黑色长袍进来了,长袍上的帽子遮住了他的脸。他拉过来一个断了一条腿的四足木凳,坐了下来:“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

shirrak 发表于 2015-8-31 20:18:32

3
她就在这墓碑间徘徊,寻找上面的名字,虽然这些对于她都是完全陌生的字眼。
她已经不记得她父母的容貌了,甚至连自己活了多久也不知道。大概100多年吧,她想,这些都不重要了。就连她为什么活这么久,她也不记得了,依稀记得爆炸,闪光,狰狞的面容,摆满了玻璃仪器的试验台,还有在自己眼前晃动的注射器——
她抖了一下,抓住一块墓碑,干呕起来。一旦她试图回忆,这种恶心感就会死死握住她,让她不能呼吸。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就是一种罪恶,要是像这些人一样,快快进入梦乡,有多好啊。可是她又想起来,那个雨天,她是怎样冒着被雨点折磨的痛苦,一点点挪动到这个村庄来的。是啊,她喃喃道,要是自己没有生的意义,为什么还要坚持下来呢?
她又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和他的对话。其实,自从她被救起的第一天起,她就已经意识到,那个人肯定知道自己不再是人类了:没有人帮她换衣服的时候不会注意到那对藏在下面的皱缩的蝙蝠翅膀。但是他一个星期都没有提起,直到昨晚。他那种嘶哑的声音还像一群讨厌的乌鸦一样盘旋在她的脑海。
“你在晚上一直在吸血,对吧。所以你把面包都埋了起来,伪装成吃过的样子。我看到了新翻的土。”
“嗯。”
“那个雨天,你被雨水逼得走投无路了,才来到了这个村落。”
“嗯。”
“你从不在白天出门。”
“嗯。”
有多少人,像这个家伙一样自大,以为能掌控一切,然而到最后总是被命运作弄,早早地丢了性命。她暗想。
她已经走的很深了,这里已经看不见什么石质墓碑,而都是一块块木板,上面草草写着时间和性命。肯定就是死于瘟疫的那些人,她从布加勒斯特一路向东,不知道见过多少这样的景象。不过这样的怪医生,倒是头一次见,她饶有趣味地想着,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当她回到小屋时,发现事情有点不太对劲:好几个人围着她每天看见的那辆木板车,嘴里唏嘘不已,而车就停在小屋门口。离车最近的自然是那个医生,他正用手轻抚着什么,嘴里念叨着:“安息吧,兄弟。”
她的个子太小又太瘦弱,没法凑近去看,于是就爬到了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面,向下俯视。刚看到第一眼,她就觉得一阵恶心。车里躺着的正是那个黑胡子,身上长满了紫色和红色的疖子,四肢已经肿胀变形,他的嘴角流出一股黄色的液体,眼睛是闭着的,想必是医生刚刚合上的。
“昨晚还好好的,今天就不行了……”
“该不是中了邪法吧……”
几句话飘到她的耳朵里,她跳下了石头,试图绕开那些人。她见过很多种死法,这种虽然不是最恶心的,但也不会让人愉悦。她摸到了屋子后面,打开窗子,扫去窗口的蜘蛛网,然后一下子翻了进去。不多久,她就听到前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厕所里的翻箱倒柜,那个人正在脱下沾满污秽的出诊服,换上在室内穿的一身黑袍子。
“还没有起色吗?”她问道,这时候医生正走出厕所,他摇了摇头,黑发中掺杂的白发在火光下闪烁了一下。“第十六个。药剂只能延缓发作,但是最多只能多撑一个昼夜。这里太危险了,等到明天,我要把你转移出去——”
“你不能赶我走。你对他们撒了谎,如果我突然离开,会引起怀疑的。”
“不能再有无辜的人死去了。”他摇了摇头,“村子里的人不愿意离开,但是你不一样。你不属于这里,你必须尽早离开。”
“走到哪里都没用……”她反对道。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医生站起身,眼睛布满了血丝,“你不属于人类。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对你对其他人都有危险。”
“所以你想怎么办,找个晴天让我了断?”她的声音突然冷了好几度。这样的话她听过不止一次,她似乎也早就认为终会有这句话的。医生犹豫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你的躯壳里面,似乎隐藏着过于强大的力量,而你不能完全掌控。我从远东旅行而来的时候,曾经听一个僧人提到,在海的对面,有一个叫日本的国家,而里面的群山中隐藏着一个‘东之国’,里面充满了强大的力量,还有能掌控这种力量的人。我很想亲自带你一探究竟,但是瘟疫……”
“那你就忙你的瘟疫好了,用不着编这种耸人听闻的谎话来欺骗我!”她的拳头猛地砸上了桌子,一声脆响,桌子被劈成了两半,烛台从正中间落了下去,熄灭了。她跑回了里屋,过了许久才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疲惫而凌乱。早知如此,为什么还要带我进来呢,为什么不让我在雨里结束呢,她想,眼前模糊了起来,她看到一团黑色在红色中挣扎,周围还有节奏地闪烁着几道银光。
4
雨又开始下了,她不得不被困在屋中。那些木板车经过愈发频繁,而医生有时到凌晨才能归来,不过在这种天色里面,时间好像也已经模糊了。
“糟透了,”医生打开门,鸟头面具被淋得湿透,他知道她没有睡着,她甚至根本不需要睡着,“又多了十个,我找到了问题的源头,但是无力阻止,水井已经被——”
他停下了话头,女孩并没有在听他的话,只是看着地面一动不动。他喉咙发出一声怪声,似乎是苦笑,就又进了厕所。隔了半响,他才从厕所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细长的黑色东西。“给你,抓住下面那个环,往上推。”女孩终于正眼看着他,毫无表情地接过这个东西。一瞬间,一个圆面填满了本不宽阔的客厅。“这几天抽空在做这个东西,”他看着她脸上的惊讶神情,露出了微笑,“拿着这个,你就不必再担心晴天和雨天了,这样你就可以启程——”
啪!女孩用力把伞摔在地上,“我不需要这种虚伪的馈赠。如果你想赶我走,最好直接说出来,那样更有效。”
他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怎么作答。他看着她把门重重地关上,门上的灰尘散落一地。
然而第二天,雨伞就被录用了。这天他和她一起出门,他穿着瘟疫医生的保护服,她则只拿着雨伞,身上穿着平时穿的棉衣。
“我还是建议你穿一件防护服。”他小声嘀咕道。
“这种瘟疫对我不起作用,我之前已经多次证实了,不用担心。”她挑了挑眉毛。
他们一起走到一口水井旁,他取出瘟疫医生的手杖,指了指水井底部。“看见了吗?耗子。”她探出头,看见了水底躺着的好几具灰色躯体,有的都已经腐烂得不成形。“这是村子里三处水源中的一处,根据我的调查,这半个月来,因瘟疫而死的人大多是居住在这口水井附近,喝水井的水。这些老鼠就是关键。”
她看了看他另外一只手里拿着的东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带我来,不是单纯为了看老鼠对吧。”
“唔,是这样的,”他的声音有点颤抖,就像做坏事被抓住的孩子,“考虑到你不会感染这种瘟疫,而你的身材又正合适,所以我想,”他举起左手拿着的一长根绳子,“请你帮个小忙,下去把老鼠……拿上来?”
她感觉一股火气从胸腔冲到了面庞,脑子里有个念头,就是把眼前这个人撕成碎片再饱餐一顿。这时候她的面容肯定很可怕,因为医生后退了两步,仰着身子,好像怕她喷出火来。她深呼吸了一下,闭上眼睛,竭力克制住自己又好气又好笑的情绪,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我做。”这样的话,自己的躯壳多少会对其他人有点作用,不是么?
“好,好。”医生将绳子的一端系在她的腰间,然后穿过水井上的轱辘,系绳子的时候他的手还有点发抖。她就爬到井口,然后纵身一跳,医生则用力一拉,她感觉绳子一勒肚子,自己就在半空中停住了,接着开始一颤一颤地下落。快要接近水面时,她长吸一口气,这不是流动的水,应该没问题吧,她这样想着,就潜入了水中。
前面几次都很顺利,当她上升到还没有看清医生的脸,她就把老鼠扔到了井外,接着又一颤一颤地向下落去。抓起最后一只老鼠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她的手被水井底部一片金属片划了一下,一缕鲜血立刻扩散开来。她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拉了拉绳子,示意上升。当她被拉出水面时,她看到浑浊的井水正在缓慢变得澄清,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好了,出来吧。”医生已经气喘吁吁,她抓住井口边缘,跳了出去,然后接过在井口上方挡雨的雨伞。“我真不明白,明明吸血鬼不怕井水,为什么会怕雨水。”他一边捡起地上的死耗子扔进一个蛇皮口袋里面,一边打趣到。她没有理会他的玩笑,她有一个假设,但是不想让他知道。
当他们离开时,谁也没有看到十米开外草丛里那双怨毒的目光。

shirrak 发表于 2015-8-31 20:18:42

5
“你还是想劝我离开这里?”她问道,语气已经没有那么激烈了。这已经是第二天,雨停了,虽然天空还是阴森森的。她在帮医生晾晒那件工作服,昨晚那件衣服在消毒剂里面泡了一宿。
“人类的力量与心智,有时候远比想象的要狭隘。”医生正在低头捣碎一碗草药。“相对瘟疫来说,恐惧与贪婪可能对他们的危害更大。如果他们注意到了你的特别之处,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也好,她这样想着,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她见惯了悲惨的景色,如果能去远东长长见识,也是一件好事。更何况他们已经在瘟疫上取得了进展。就在这时,院门被撞开了,三个男人站在屋外,手里都拿着长棍,为首的黑发男子喊道:“带走那个女孩!”“你们要做什……”医生还没说完,就被一棍打翻在地,头磕到了门框上,鲜血流了出来。另外两个人分别抓住女孩的胳膊。女孩对他们又踢又咬,但是无济于事。她很快就被拖到了村子中央的广场,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男女老少。那两个人把她拽到一根木柱那里,拽过几根铁链,把她死死拴在了上面,她的一切努力都变得徒劳了。
“就是她!我昨天看见她和那个所谓医生,在水井里下毒!”刚才那个黑发男子对着人群高喊道,每个人都脸色苍白,男子们紧紧抓住手里的农具或者炊具,如临大敌,女子或者咬着自己的手指紧张不安,或者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上次我的哥哥才发现她偷盗,第二天就得了瘟疫死去了!她一定是个女巫,是她把不幸带给了村子!”
人群开始喧闹起来,好几个人反复对别人陈述,当这个女孩出现的时候,瘟疫也爆发了。那些失去亲人的村民向一旁的人哭诉。一声尖锐的叫喊划破空气:“烧死她!”紧接着就像波浪一样,人群中不断传出相同的话语:“烧死她,烧死她!”这声音一开始参差不齐,但逐渐变得越来越整齐,越来越响亮。“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就好像一只大手,扼住了女孩的咽喉。
女孩的脸色像死灰一样,但是她的目光没有恐惧,也没有怨恨。她回味着过去的岁月中的所见所闻。她第一次不觉得这些事情难以忍受,也许这就是离开前的慰藉吧。当烟雾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才意识到脚下已经堆满了干柴,火焰正熊熊燃烧。她咳嗽了几声,透过烟雾,她看见人们的脸上闪烁着仇恨与喜悦的混合表情,有的人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把更多的火把投入火中。火焰又往上蹿了一下,已经快要够到她的脚尖了,她努力地往上缩了一下。人群中走出一个老人,拄着拐杖对着那些人大喊了什么,于是人群中就站出了四个高大的男人,头上扎着头巾,手里拿着鞭子。她的意识有点模糊了,隐隐约约听到这个老人在要求什么仪式,来彻底去除村子里的不正之气。于是那几个人就分散开来,开始围绕着那根火刑柱旋转。她朝右边看去,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人消失在柱子的一侧,眼睛紧盯着她,不敢放松。啪的一声,鞭子抽到了她的胸口,她一阵难受,朝左边看去,正赶上第二鞭直接抽到她的脸上,嘴角流出一抹殷红。那四个人就像走马灯一样,围着她转,每个人正对着她时,就用鞭子抽打一下。就在这有节奏的抽打中,人群中似乎弥漫开了一种安详的气息,嘈杂声也变小了。
不知道打了多少下,她感觉到一切都结束了,便睁开了眼睛。那四个大汉都跪在地上,一边做着手势一边祷告,内容好像是祈求主的保佑,让他们得以净化世上的污秽。她无力的笑了笑,反正也快结束了吧,她想,火焰正舔舐着她的小腿,身上的鞭打的疼痛和烫伤相比已经不算什么。但是老人似乎不想让这具躯壳就这么平凡地结束,他用力一敲拐杖,那四个大汉又站了起来,握紧手上的鞭子,绕着她旋转,就像秃鹰盘旋在尸体上空。
恐慌像波纹一样从人群后面向前面蔓延,就连那个老人和壮汉都扭头向后看去。远处的好几间小屋上也跳动的火焰,好像在与她的境地相呼应。人群慌乱了,四散跑开,有的去拿桶打水,有的去检查自己的房屋有没有失火。火势太大,井里的水明显不能解决问题,而最近的小河也有至少一公里远。刚才还挤满了人的广场,现在只剩下了那几个壮汉看守着她,准备继续仪式。
离她最远的那个人倒下了。她眼角的余光看到其余几个人正和那个穿着黑色大衣,戴着鸟头面具的人搏斗,他手里的手杖又准又狠,那些壮汉比他高得多,但都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就都不省人事。一大盆水猛地泼到了她的头上,她游离的意识终于被拉了回来,甩开湿漉漉的浅蓝色头发,看着这个人走近火刑柱。医生抓住手杖下端一拉,一柄长剑显露了出来,他一下子就劈开了链条,搀扶着她站定。离开了火,她腿上的伤口在飞速愈合。
“我放火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他身上的瘟疫防护服还没有干,正滴着水,这让他的形象更阴森可怖,“但他们很快恐怕就会意识到,所以我要你一直跑,向东跑,离开这里,明白吗?”她点了点头,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心接受命令。“拿着这个。”他从背上抽出雨伞,放到了她的手里,然后握紧她的拳头。“如果找到了那个东之国,捎个信给我!”这句话的语气就好像两个老朋友聚会后的告别,他推了她一把,她踉踉跄跄地往东面的一座山上跑去。
当她隐没在树林的时候,他也被暴跳如雷的村民们围住了。
“你放走了她!”
“也是一条生命。我是医生,每条被救下的生命就是一次胜利。”
“那么我们呢,混蛋!”一个小个子女人尖叫着。
“我和那个女孩一起下的毒,我也是巫师。杀了我,你们一样能得到救赎。”
女孩惊恐地看着医生扔掉了手里的长剑,紧接着一个农户的钉耙就刺穿了他的胸口。愤怒的村民都扑了上去,拿着一切可能的东西痛打医生。医生黑色的躯壳倒下了,一片血红从他的身下蔓延开来,周围闪烁着金属的银光,那是杀人的凶器呢,还是为正义除害的武器?
液滴滴落在女孩的脚下,不知道是刚刚落下的雨水,还是别的什么。天空咆哮着,人们散开了一点,看着这个瘫软的身形,脸上露出一种残忍的快感。
6
不久之后,瘟疫就结束了,村民们都感叹着上苍的垂怜,或者庆幸自己及早除掉了那个大患。没有人注意到,在一个无月的夜晚,一个女孩跑到了村子里的三座水井的井口,用石头划开自己的手掌,让血滴入水井。她之前没有做,是因为不知道值不值得。现在她知道了,他没能得到的胜利,就交给她继承。


“大小姐?”
蕾米莉亚愣了一下,她盯着这个破败的小村庄有一段时间了。虽然经过了近400年,这里还是有人居住着,而且重复着单调的生活。
“大小姐,您的精神好像不太好。”咲夜在一旁打着伞,她们就这样站在树林里,注视着天空中落下雨滴,洗刷着这个村庄。虽然她明白,在人的心里,有些东西是怎么也洗刷不掉的。
“我没事,咲夜。只是想起了一些不怎么愉快的事情。”
“既然这样,我们就继续赶路吧,大小姐?离布加勒斯特还有好一段距离呢。”
“嗯。”
她们从松树下走了出来,经过一处墓地。许多大理石做的墓碑还保存完好。似乎是因为无人管理,墓碑与墓碑之间长满了杂草。再往更深处走,杂草愈发浓密,但是墓碑却看不见了,留下了大片的空地,被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围住。经过时间的洗刷,那场瘟疫的痕迹和记忆一起,都被带入坟墓了。蕾米莉亚在一棵梧桐树旁边蹲了下来,这棵树虽然不高大,但是树皮上的痕迹表明它经历了岁月的考验。树干底部的十字倒还清晰可辨。她轻抚着十字,轻声念道:“我找到了呢……东之国,一个很有趣的地方。我在那里安居了下来,不用再为我担心,先生……”,咲夜则蹲在旁边,为她撑着雨伞。
“嘎——”两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去,一只渡鸦从那棵树上腾空而起,飞向阴沉的天空。它的身形很快就和雨丝融为了一体,消失于昏暗的天空。
“该出发了,咲夜。我们走吧。”
“是,大小姐。”

VicViper 发表于 2015-8-31 22:25:15

東之国吗?

我似乎认出了楼主的真身了{:385:}

这只话唠菜鹰是路人 发表于 2015-8-31 23:51:35

赞一个,顶上前排慢慢看

一窍不开 发表于 2015-9-1 07:07:19

厉害厉害!

Redapple 发表于 2015-9-1 12:09:48

赞。。。。。。

陈学毅 发表于 2015-9-1 12:25:42

现在原版的短篇小说很少了!!

VicViper 发表于 2015-9-1 21:31:21

@一窍不开

你可别误会,我并没有精分倾向

大毒蛇二号机 发表于 2015-9-1 21:46:35

本帖最后由 大毒蛇二号机 于 2015-9-1 21:55 编辑

虽然不知道楼主的真身是哪位,也不知这个“东之国”是不是参考了我那个坑的设定,不过还是想说两句

看来楼主笔下的东之国趋向黑暗呢,虽然我设定的东之国是没有忧愁,没有烦恼和痛苦的极乐世界,不过,这样想一想,把一些中世纪医生的元素加进去,倒也是十分带感呢~

另外最后蕾米和咲夜出场也是十分令人惊喜的说,在我的设定里,东之国是幻想乡在德诺兰斯大陆的投影——或者说是“平行世界”——在这个平行世界里,“天邪鬼”鬼人正邪受招来口舌之祸的女神“稀神サグメ”的协助,用犯规击破不可能的弹幕,杀死或者征服了所有敢于反对她们的人,当了幻想乡的主人。如果按照这样的设定来的话,咲夜现在应该已经下野(大多是回到了月都做回了本来的自己),蕾米应该已经被杀了才对(因为其能力太难被控制了)

shirrak 发表于 2015-9-1 21:51:47

大毒蛇二号机 发表于 2015-9-1 21:46
虽然不知道楼主的真身是哪位,也不知这个“东之国”是不是参考了我那个坑的设定,不过还是想说两句

看来 ...

哦,我没有想那么多,之所以写这个只是因为最喜欢的歌曲“东之国的不眠之夜”而已{:146:}
天邪鬼的什么完全没有想过,只是蕾米莉亚作为一个500年的吸血鬼,应该也经历了500年的考验,这算是其中的一个小片段吧,仅此而已{:146:}

大毒蛇二号机 发表于 2015-9-1 21:52:20

本帖最后由 大毒蛇二号机 于 2015-9-1 21:55 编辑

shirrak 发表于 2015-9-1 21:51
哦,我没有想那么多,之所以写这个只是因为最喜欢的歌曲“东之国的不眠之夜”而已
天邪鬼的什么 ...
原来如此,看来纯属巧合啊

能够拥有操纵命运程度的能力真是太好了……

W.Claudius 发表于 2015-9-1 21:59:09

Shirrak The Dead Watcher
當時還挺難打的Boss呢

shirrak 发表于 2015-9-1 22:04:22

W.Claudius 发表于 2015-9-1 21:59
Shirrak The Dead Watcher
當時還挺難打的Boss呢

我不怎么去奥金顿的{:146:}

零落の喵 发表于 2015-9-3 16:50:42

一件抹布...
从窗户里洒落...
我馒馒看 馒馒吐槽da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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