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野齋
本帖最后由 天野藪 于 2016-12-19 21:41 编辑attach://88804.mp3
天野齋
不定期更新
視心情以及靈感而定。
どうぞ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
目錄
いち.《冬雨》
に.《裁》さん.《白如雪的公主》し.《風箏》ご.《春蒔》ろく.《夏藤》
本帖最后由 天野藪 于 2016-4-9 18:43 编辑
いち.
attach://88805.mp3attach://86265.mp3<迷
素來是討厭雨的。雨,實在沒有討喜的地方。不是弄濕我的鞋子呢,就是在西服上留下斑駁的水跡。
總而言之,雨,是討人厭的存在。
那是一個冬天的黃昏,太陽早已被烏雲遮蔽,毫不留情的下起雨來。一個人撐著傘,走在回家的路上。
「討厭...毛巾又要發黴了。」
心裏面暗暗地抱怨著,腳步也放慢了下來。嘛,家裡還有繁瑣的家務等著呢。
是吧?
走在回家的坡道上,幾滴雨水如漏網之魚一般躲過了雨傘的防禦,狠狠地貫穿了衣服,無情地劃過了皮膚。
身邊一對沒帶傘的情侶跑過,淋著雨還能咧嘴大笑呢。戀愛中的人果然都是白癡嗎。
啊啊,
莫名的孤獨感襲來,比那刺骨的寒露還要冰冷。
「不不,並沒有感到寂寞吧。」
也許是在試圖說服自己。然而並沒有效果。
身體慢慢地熱了起來,明明是冷天呢...眼眶濕了?為什麼眼淚停不下來...?
在那個冬天的黃昏,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放下了傘,讓冬雨侵襲我的身體。
呐,我本來就是孤單一人。
難道不是嗎?
後記:
嘛嘛(笑
這篇文章是在一個下雨的冬夜構思出來的。
大致也挺符合當時的心情吧,
所以可以當述事來看w
說句比較破壞氣氛的,不介意的就反白吧。
其實當時並沒有哭出來,只是的確有些淚意吧。
總之以後應該會把四季補完,看情況吧w
本帖最后由 天野藪 于 2016-4-9 18:44 编辑
に.
阿和死了。死的既離奇又滑稽。 他被那把尚未出鞘的刀割傷,血流個不停。 雖然我們盡力嘗試著幫他止血,然而傷口卻如大洞一樣,不停地往外流著血。
不到一分鐘,阿和已經叫不出聲了。
痛苦的嘶吼化為沉默,也許只有他本人才能聽到吧。阿和臉上的血氣迅速地消散,轉化成慘白。
然而,他始終沒有死去。
已經不能動彈的肌肉上,那雙眼球注視著我們。
賜他痛快的是武,那個視恐懼如無物的男人。
再也沒有人願意碰那把刀了。然而如果帶不回去,我們還是得被處死。武提出了一個主意。讓我們輪流背著那把刀。直到我們回到將軍的居城裏為止。
並沒有人敢質疑武。可能是因為他那壯實的體格跟讓人窒息的威嚴起了作用吧。
我跟榊站在一邊,默默地聽著武的指揮。啊啊,雖然很不滿,但也只能接受了吧。隊伍裏面的另外兩人似乎也不敢提出意見。畢竟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在這片漆黑的森林裏,不合作就是死。
我一直感覺,我跟榊真的很像。
在我們從那座墳墓出來的第二天,我們遇見了榊。
榊穿著跟我們一樣的衣服,上面印著將軍的家徽。回去的路上凶多吉少,多一個人肯定不是壞事。何況他是我們的同伴呢?
他向來是沉默寡言的。我很少見他與其他人談話。
我似乎是個例外。
也許他的目的跟我一樣。想要趕緊完成任務,領走將軍許下的獎金,過上無憂的生活。
我心中一直存在著一個疑問,為何將軍要承諾如此重金,讓我們去尋找一把陪葬的刀呢?嘛,這也並不重要。
晚上,指引我們方向的陽光消失了。我們決定在樹林中紮營。
武主動負責守夜。
嘛,他喜歡把辛苦的活攬上身的話。就由得他吧。
早上,太陽還未從樹葉間滲進樹林。我從睡夢中醒來,那並不是一個好夢。
我挺直腰打了個哈欠,腳踩在葉子上,沙沙地摩擦著我的鞋底。
「呃...武?」
我並沒有看見武,難道他中途睡下了嗎。
「武?」我翻開他的帳幕,發現他正躺在裏面睡著大覺。
昨晚是誰說要守夜到早上的啊...
「喂!武,你醒醒!」我拍了拍武的大腿,他卻完全沒有反應。
我把頭探了進去,手伸向他的肩膀。卻摸到了什麼濕滑的東西,驚得我縮了手。
在半明的日光下,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那是血。
琦玉對著我怒吼。斥責著我殺死了武。
那並不是事實。
阿光呢,正以一種不相信我的眼神注視著我。呵,我居然連同伴的信任都得不到。
而榊呢,一如既往的站在旁邊,以旁觀者的角色觀察著這一切。真是令人討厭的態度呢。
不過,換成是我。我大概會做同樣的事情吧。
琦玉用繩子把我的手綁了起來,拖著我繼續前進,或許是想把我交給將軍處理吧。
埋葬武拖延了點時間,當晚,我們還沒脫離這片密林。被逼無奈,我們只能在密林中再過一夜。
第二天,琦玉死了。發現的人是阿光,他的尖叫聲驚醒了我跟榊。
冷靜些許過後,阿光以他那含著淚光的眼睛瞪著我。卻發現我仍被牢牢地捆在樹上。說實話,我也被嚇呆了。
阿光檢查了琦玉的屍體。一道可怖的刀痕由他的頸椎一直延伸下去。頸椎骨露了出來,一節節骨頭被劈成兩截。那不是人類的力量...
阿光終於意識到了,是那把刀,那把刀的詛咒。
他嚇得失去了思考能力,一步一步地退開琦玉的屍體。阿光失神的眼中滿是瘋狂。
「不...不可能!」
嘭的一聲,阿光撞到了榊的身上。略瘦小的他幾乎摔倒。
阿光回頭,看見榊面無表情地站著,手裏是那把被詛咒的刀刃。
「唰!」手起刀落,利刃在阿光身上劃開一道血痕。阿光連慘叫都來不及就死掉了。
「啊啊...果然是你啊!榊!」
他沒有回答。
我的雙臂仍被緊緊地綁著,絲毫沒有反抗能力。
「嘖...」我低頭歎了一口氣。
「我居然要這樣死去嗎...」
那一刻,我想到的不是面對死亡的恐懼,卻是他要這麼做的緣故。難道就只是為了那份獎賞嗎...?
榊手中握著滴血的刀刃,走到我面前。
「來吧,給我個痛快。」我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利刃貫穿了我的身體。
可我卻感覺不到痛楚。啊啊,反而卻是得到了莫名的快感。
我知道我已經死了,可是我的視野卻還是明亮的。榊一步一步地走向密林的出口,留下兩具溫熱的屍體。
你知道嗎?
我已經能夠看到未來了。
後記:
結局應該不難猜才對。相當中二的一篇文章。至於靈感是來自多年前日師寫的一篇文章。有興趣可以去看看。
本帖最后由 天野藪 于 2016-2-5 22:29 编辑
さん.
attach://86259.mp3白如雪的公主住在大城堡裏面。日復一日,無聊的生活。日復一日,無趣的大家。
白如雪的公主變得孤僻。白如雪的公主躲進了房間。讀起了一本又一本的書。
白如雪的公主讀到了赤如血的女巫,猙獰的眼睛以及邪惡的笑容,映照在白如雪的公主心裏。
白如雪的公主嚇慌了心,合上書本,縮進了被窩。
白如雪的公主正值十七,嚴厲的國王要把她嫁,白如雪的公主心空空。空得根本裝不下誰。
白如雪的公主遭到訓斥,漂亮的臉頰滑落眼淚。
白如雪的公主翻開書本,讀起禁忌的黑魔法。
赤如血的女巫,趁虛而入。
白如雪的公主,把心放空。
悲傷的眼淚化為仇恨。
嚴厲的國王只愛權利,親愛的女兒當成工具。
聯誼為王國帶來和平,卻使白如雪的公主身陷夢魘。
白如雪的公主把心獻出,赤如血的女巫讀起咒語。
赤如血的女巫重現人間,偉大的王國,落入夕陽。
白如雪的公主,血如流雪,熾白的光芒刺穿濃霧。
駕馬的王子現身王城,一襲白衣身披甲,手持利劍勢報仇。
赤如血的女巫使出魔咒,可憐的王子墮下了馬,被自己的劍貫穿了心。
白如雪的公主,顫抖的小手交合,祈求一切都是夢境。低頭卻發現,自己的心早就不見了。
白如雪的公主四處尋找,
心啊心,你在哪?
魔鏡啊魔鏡?我的心在哪?
絕望的公主失去了心,白如雪的軀體浮現腐朽。絕望的黑色抹去雪白。
一年十年百年千年。新的王國拔地而起,無心公主日漸衰老,不會流血也不會死亡。柔軟的皮膚變得粗糙,無心公主以心為食。深夜獵食從不滿意,無心公主染成血色。心中渴望雪白之心。
白如雪的公主翻開書本,
悲傷的眼淚化為仇恨。
後記:本來是想寫散文的,後來發現越寫越像歌詞,也懶得改了,就這樣吧。
本帖最后由 天野藪 于 2016-2-9 02:17 编辑
し .
attach://86570.mp3
有一座名喚迪爾克納的小村莊。這是一個安靜詳和的安樂鄉。
人們各司其職,
迪爾克納的南面有一道細細的流水,似河又似溪。村民們叫它“瓦薩弗”,那是米弗里語中“妖精之水”的意思。
這道清澈的妖精之水讓村民們種起了大片的作物,每當到了秋天,村民們愉快的歌聲就會響徹田間。晚秋時節,收割基本告罄後,村民們總要放風箏來祈求來年的豐收,那是孩子們最高興的時候。
在村莊的西面,住著一對年輕的兄弟。畢索斯與烏德是一對風箏工匠。畢索斯負責設計最華麗出眾的圖案構造,而烏德則用他的巧手實現孩子們的一個個夢想。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星靈日,兄弟兩人並不打算窩在工作室裏一整天。
走在迪爾克納的小路上,溫暖的風吹過,撫起了烏德的頭髮,輕輕地搭在了他的額頭上。
難得聊起了父母的事情,兩人的臉上流露出了感傷的表情。
約翰死於戰亂,而瑪麗則於烏德呱呱墜地後死於嚴重的傷寒。二十年來,兄弟兩人依靠著村民們的照顧長大成人。
雖說村民們都很和善,但始終比不上親生父母。
而且兄弟兩人所得全因自身的努力。可以說,兩人所缺乏的,是一個真正快樂的童年。
“就算只是一個貧農家的童年也好啊...”較年輕的烏德常常這樣想到。
夏天將要逝去,兄弟兩又忙了起來。
某個忙碌的下午,畢索斯想到了一個完美的主意,那是他一生中最滿意的設計,他敢打賭,自己一定能做出無與倫比的風箏,所有孩子將為他歡呼,就連藝術家也會讚歎圖案的華麗。
烏德接過哥哥的設計圖,眼神中滿是興奮。
不到天明,風箏完成了。
疲倦的畢索斯趴在桌子上沉睡過去。睜開眼睛,已然是中午。
然而烏德不見人影,昨晚的完成品也不見了。
畢索斯呼喊著弟弟的名字,衝出了家門。
畢索斯找遍了村莊的每一個角落,最後的最後,他來到了東北方的牧場,背靠著大樹喘著氣。耳邊傳來了陣陣的笑聲。
好奇的畢索斯探出頭來,那是讓他驚訝的一幕。
平時沉默寡言的烏德,在牧場上奔跑著,手中拿著粗粗的樺木棒子,棒子上的細線拉扯著昨晚親手做的風箏。風箏的布料及皮革上是那幅美麗的圖像。風箏在藍天白雲間竄出竄入,如同一只羽毛色彩繽紛的大鳥。
烏德露出了稀有的笑容,愉快地大笑著。
那是哥哥從來沒見過的表情。
attach://86569.mp3
自此以後,烏德再也沒有工作過了。
每天清晨,烏德就會拿著風箏,在那片草地上奔跑。
就算是無風的日子,他也會提著風箏,坐在草地的大石頭上盯著它出神。
日復一日,豐收節將要到來,烏德還是沒有動工過。
畢索斯試了很多種方法阻止弟弟繼續沉淪。卻全都失敗了。
試著比弟弟早起,卻發現天還沒亮他就醒了。
試著把風箏藏起來,卻發現弟弟總能找到。
畢索斯無法再忍受弟弟的怪異行徑。他狠下心來,趁著弟弟睡著,把自己親手設計的風箏折成兩半,扔進火爐裏燒成了灰燼。
隔天,畢索斯被弟弟翻找物件的聲音吵醒。烏德瘋狂地在小屋裏尋找自己的風箏,得到的卻是一次次的失望。
弟弟的眼瞳中滿是焦急和瘋狂。畢索斯撒了謊。他滿心希望弟弟能靜下心來,重新開始工作。
弟弟衝出了家門,但是這次畢索斯知道他會去哪。
趕到牧場的時候,畢索斯發現弟弟正盯著天空出神。
畢索斯喊著弟弟的名字,卻得不到回應。
他上前走去,用力搖著弟弟的肩膀,烏德這才回過神來,跟著哥哥回了家。
又是一個清晨,畢索斯醒來卻發現弟弟又不見了。弟弟再一次地來到牧場,坐在大樹下,盯著天上的白雲,張大著嘴巴,大口大口地吸入空氣。
日復一日,畢索斯認為自己的弟弟已經陷入瘋狂。畢索斯嘗試著自己複刻那只風箏,卻怎麼也做不出來了。
他需要的,是弟弟的巧手。畢索斯從來就不是獨自就能工作的工匠。
又一個清晨,畢索斯似乎已經習慣了尋找弟弟的過程。然而,這次他並沒有在牧場上找到他失神的弟弟。他發了瘋似的找遍了村莊。好心的村民也幫忙尋找著烏德。
從早上一直到黃昏,還是沒有人能找到烏德的蹤跡。
三天之後,在“瓦薩弗”的下游。烏德的屍體被磨坊的少女發現了,少女的尖叫驚醒了沉睡著的村莊。
後記:我不認識什麼魯迅我不認識什麼魯迅我不認識什麼魯迅
本帖最后由 天野藪 于 2016-3-21 21:42 编辑
ご.
時光飛逝,轉眼已是初春。 天氣終於轉暖了呢。
路旁開滿了滿天星,嬌小的一顆一顆。
霧氣把道路映得朦朧。
好想你...好想念你那滿天星一樣的笑容。
啊啊...濕氣滲入了眼睛,變得濕潤了起來。
安靜地聽著鳥兒唱歌,坐下欣賞嬌媚的花兒。
這個時候你在做什麼呢。
本帖最后由 天野藪 于 2016-12-19 21:47 编辑
ろく.
attach://97322.mp3
最難忘是夏天。夏天是活躍的季節,汗水揮灑著;淚水揮灑著。
青春被肆無忌憚地揮霍著。
操場裏,教室間,那小小的刺眼屏幕前。
青春流著淚,為的是那離她而去的高大身軀,他曾是那麼的幼小,就如花苞中那脆弱不堪的花蕾。
成人的那個夏天,也正是畢業的季節,你回到母校,手提著一盒點心。
這時候,苟延残喘的青春被留住了你的足跡裏。
你來到門前,卻再也不能徑自入內,你笑著應付那陌生的門衛,用著幾個月前還不那麼習慣的腔調。毫無疑問,青春早已離你而去。時光在你身上刻下痕跡。
你心裏清楚,你再也回不去了。霎那,你沉默了。世界只剩下了喧囂的蟲鳴,及那風吹綠葉徒留下的一絲絲聲響。熱浪襲來,卷起你整齊的劉海,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涼意,讓心頭透出一片沁甜。
你抬頭四顧,才發現那翠綠的夏藤早已攀上樓閣。
你忽然發現了什麼,什麼一直束縛著你的心房。讓你透不過氣,近乎窒息。
是夏藤,是它,是它在挽留你。夏天正盡他的最後一分力,試圖留住你的靈魂,不把你交給那名為秋天的老人。
是的,他捨不得你,就像你也不捨得夏天一樣。
你窒息,你沉默,你的視野化作灰白。
你,看見了自己。
你看見,看見自己奔跑在寬廣的路上。你看見,你看見自己正思考著什麼。你看見,你看見自己正奮筆疾書。你看見,你看見自己孤身一人。
你看見冬雨中,那獨自撐傘的自己。你看見春蒔中,獨自賞花的自己。
青春在夏天開始,也註定在夏天結束。
你看見了鑲在藤蔓裏的老舊照片,發黃的膠底讓人揪心。
你不禁反思,你到底做了什麼?那十餘年來,你到底做了什麼?
你當然知道答案,卻是絕不能開口。
喧囂的蟲鳴再次響徹耳際,只是那夏藤已不見蹤影。
夏天失去了他僅剩的活力,宛如你的青春。
你得到了門衛的允許,卻已失去了造訪的動力。
你果然還是累了。
還記得上個夏天嗎?
不,印象早已模糊。
你還想去尋找那遺失的夏天,但她已消失在那淡淡的滿天星花香中。
看到有BGM,顿时决定等回家用耳机再好好看! 文采不错,当然,吸引我来的是BGM。很有感觉。 诗带感,BGM也带感!顶!! 下雨,疲累的日子,这样的文字,这样的音乐,不错…… 楼主如果想的话,可以点击帖子右下角的管理进行相应楼层的置顶操作~ 写得不错,加油 似乎很腻害 继续加油~
我已經能夠看到未來了。
那你告訴我,未來是什麼樣啊!
你快說啊,說啊!我們都要死了,你還不肯開口嗎!
……
雖然是冬日,正午的陽光還是很刺眼的。我用手遮住雙眼,只讓幾縷陽光從指縫間洩漏過來,過了好一會終於適應了光線。周圍早已經是一片喧鬧了。當然,我們處在軍營中嘛。
這裡是邊關,琦玉將軍帶著十萬大軍駐扎著這裡,抵禦羌人的進攻。羌人雖然在五年前與我們簽訂了和約,但是最近兩年在邊關又有劫掠牲畜的事件發生,因此今上加強了邊關的防守,琦玉將軍的部隊也因此駐扎在這裡。
那你可能要問了,既然我們是軍人,豈不是應該軍紀嚴明,怎麼會允許我在正午時分才起來?這就是因為,我在軍營里有一個特殊的地位。我不需要上戰場殺敵,哦哈哈,我自然也沒有什麼指揮官的才能。我是一個靈視者,我能夠看到未來。
我這樣對旁邊這些蹲著聽故事的小孩子們說著,他們一邊吃著瓜子,一邊笑著。其實我也知道,他們只是想要更多的吃食而已。就在這時,其中一個小孩叫了一聲,所有孩子都站起身四散跑開。我回過頭,來找我的正是琦玉將軍的副將,阿和。
“別逗小孩子玩了,走吧,將軍需要你。”
阿和雖然這樣說著,但是眼神裡面卻有不屑的神情。這也不奇怪,他們這些老將肯定不會認同我一個旁門左道。但是沒有我,你們早就尸骨無存了。我在心裡暗暗嘲笑著。
守衛城門大樓的士兵都認得我,看見我和阿和副將,都恭敬地站到了一旁。和那些將軍不一樣,這些士兵都很感謝我,因為我的預言挽救了很多士兵的生命。對於將軍來說這只是戰力或者軍功的差別,而對於這些士兵來說,這就是自己是能活著拿著津貼去看望家人,還是被夥伴埋在土裡,將津貼寄給家人的區別。琦玉將軍就端坐在城門大樓最上面,他眺望著萬里黃沙,眼中滿是焦慮。“不久后會有一隻月氐的商隊經過這裡,如果他們受到了襲擊,月氐國恐怕要和我們交惡……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我閉上眼睛,可我的視野卻是明亮的。眼前的一切都清晰了起來……
……
風沙特別大,撲向人畜的口鼻。天地間模糊成了一片土黃色。商隊人人都低著頭,想盡快脫離沙暴區。就連沙漠之舟也不敢直視這風沙。
“動作快點!前面就是驛站,等我們到達那裡就安全了!”為首的魁梧男子朝後面大喊到。就在這時,所有人都聽到了遠處的一個沙丘後面,傳來了號角的聲音。
“不好,他們來了!準備——”那個男子剛剛拔出刀,沙丘上面突然躥出一群黑衣蒙面男子,手持彎刀跳進了商隊中間。商隊中間頓時傳來一陣陣慘叫。等到風沙和血霧都散去的時候,只能看見遍地的尸體,有黑衣人的,有駱駝的,也有商隊成員的。但是黑衣人來的顯然遠多於商隊成員,因為還有數十名黑衣人手持彎刀,包圍了僅剩的幾個商人。他們背靠一匹駱駝,身上滿是刀口。
“你們果然來了!”為首的那個男子站在最靠外的地方,“你們就是想襲擊商隊,引發兩國間的戰爭!可惜這次你們失算了!”黑衣人看看左,看看右,然後爆發出一陣狂笑,顯然是在笑這個人死到臨頭。男子冷哼了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個東西,往駱駝背上的背包一撞,被點燃的煙火筒竄上了天空。
二十里外,阿和看著煙火飛上天空,神情複雜。他緊咬牙關,“騎兵,按照預先制訂的計劃,隨我衝鋒!從三路包圍羌人,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
“你是說,他們肯定會發動襲擊?”
“沒錯,但是我們可以不讓他們襲擊‘商隊’。”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看到他們借風沙的掩護發動攻擊,而那些偽裝成商人的士兵死傷慘重,而我軍後方的騎兵隊一鼓作氣,消滅了羌人的突擊隊和後備隊。他們丟盔棄甲而逃。”
“……也就是說,要用這隻小隊人的性命,換取最終作戰的勝利?”
“雖然不得不承認,但這是必須的。”
……
魁梧男子已經沒有力氣再戰了,他流了太多血。他的同伴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了,只剩下他一個人。羌人已經殺紅了眼,他們知道自己中了埋伏,不如拉這幾個士兵墊背。男子揮刀砍向最近一個羌人,但由於體力不支沒有砍倒,反倒挨了別人一刀柄。他摔倒在地,正看見黑衣人握住刀捅向他的胸口。他伸出左臂阻擋,鋒利的刀刃就徑直貫穿了他的手掌,把他的左臂撕開了來。他抓住這個機會,右手將利刃捅進了那個人的心窩。
周圍的黑衣人被這一幕嚇到了,紛紛後退了幾步。男子掙扎著站了起來,右臂握刀,瑟瑟發抖,左臂則血流如注,剛才那把彎刀還插在裡面。他哼了一聲,“記住我的名字……我是武!我是王國的士兵!”
……
城裡人看我的眼神都變了,他們都聽說了,我獻計犧牲了一個小隊,來換取戰術上的勝利。雖然戰損比接近十比一,他們還是對我的這種“轉變”感到驚懼。這次犧牲了那些人,下次又會是誰呢?我也只能苦笑。我只是看,并傳達。我還能做什麼呢?
武在軍營中很得人心,他平時訓練最為刻苦,為人爽朗,不懼危險,甚至從敵人手下多次救得同伴。當得知這次任務后,不少人不敢吭聲,只有武挺身而出。然而這次他連個全尸都沒有留下,阿和的騎兵只找到了些疑似是他遺骸的肉塊,和那把他慣使的大馬士革刀。他出發之前說,只要能擊敗羌人,保住邊疆的和平,就好了。他臨死前真的是這麼想的嗎?還是想到了自己遠在寧古塔的妻兒呢?我也只能苦笑,可嘆我竟然看不見這些。
我一邊走著,一邊假裝對路上的石子產生了興趣,伺機觀察著路上人的反應。我看到了那些之前和我一起吃瓜子,聽我講故事的小孩,但是我剛走過去,他們就被父母喊進了屋子里。這其中的深意,他們想必不會明白吧,畢竟我已經是不祥的人了啊。
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我突然感覺自己的腿被什麼人拉住了。我的第一反應是刺客,因為琦玉將軍曾經擔心會有人針對我的這種能力暗算我,所以安排的士兵護衛我,也告誡我自己注意安全。士兵此刻就站在我後方大概十米處談天,既然他們沒有反應,那想必就是我的哪個“熟人”咯。果然,拉住我的是阿光。
“你小子,終於來了哈?”阿光笑著站了起來,他的動作很慢,每動一下都牽扯著他軀幹上僅剩不多的肌肉。他的皮膚因為吸食西域的某種香料,已經被染成了蠟黃色,皺縮著貼在骨架子上。他的頭髮已經掉儘,唯一能證明他是個活人的,也就是他看見我或者香料時候,眼睛里放出的那種餓狼般的凶光吧。誰能想象到,就在幾個月前,我也是他這幅德行呢?
“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記老朋友的……”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我從口袋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碎銀,他一把抓過,這時候那雙枯薧的手才顯現出了僅存的力氣。
“嘿嘿……我都聽說了,最近心情不好,對吧?”他斜眼看看我,露出一口黃牙。
“你們先回去吧,我沒有問題的。”
“是。”士兵走開了,我餘光看見他們在竊竊私語,想必是在談論我的轉變吧。其實啊,我哪裡能有什麼轉變……
“你看,我就知道你不高興了。我可是最體諒我的老朋友了。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阿光彎著腰,拉著我進了小巷。雖然光線昏暗,我還是能勉強分辨出周圍躺著的也是和阿光差不多的乞丐,大多在睡覺,有一兩個拿著掉漆的煙管在吸食那種粉末。阿光的速度越來越快,我差點被路面上的泥坑絆倒,周圍的景物也陌生起來。當時我和阿光只是在這裡的外圍乞討,我還的確不熟悉這個地方。這裡面會有什麼呢?
正當阿光的身體到達極限時,他一下子撞到一團東西,他往後一倒,正撞在我身上,我由於重心不穩也狠狠摔倒在地,而撞到他的那個東西也飛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個滾又定住了。我頭著地,已經疼出眼淚了。阿光的骨頭架子倒挺結實,他很快爬了起來,叫到:“又是你,老不死的!”我擦去眼裡的眼淚和土灰,才看清前面是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乞丐,四肢著地,像惡犬一樣對著我們。“你們……不應該過去!”老乞丐大吼道,“你們的一切……都會被奪走”
老乞丐還沒說完,阿光就重重給了他一拳,打得他一個翻滾摔了過去。這時候我才注意到老乞丐的身上有很多傷疤。阿光還要下手,我拉住了他。“沒必要這麼對待他,他只是要錢而已。”我又掏出點碎銀子扔到遠處,老乞丐一聽到銀子落地的聲音,就撲了過去。緊接著傳出了打鬥聲,看來是他們為了銀子打起來了。
我歎了口氣,果然都是這個德行。“我們要去哪?”我問阿光。“就快到了,就快到了。”他笑道,拉著我拐出了巷子。我被突然的陽光刺得睜不開眼。就在這時,我看見了……
……
人,到處都是人。
我從未想過在這個巷子能藏下這麼多人。站在最外圍的是一些乞丐,小販,他們穿梭在人群與青石墻之間,但是不能再往裡行進,因為中間的一圈衛士攔住了他們。這些衛士穿著一套紅色的制服長衣,手裡握著長棍,一旦有衣著不整的人靠近就擋住他們,要是硬衝就會被棍子打得站不起來。而過了這條防衛線,就都是穿紅戴綠,戴面具的男子了,我認出了其中一個人帽上的髮簪,那應該要幾十兩銀子吧,看來這些都是些有錢人吧,應該有數百人,都擠在這棟紅樓前面。
這棟紅樓,我記憶裡這個城中是沒有這樣的建築物的。這樓有三層高,但是非常龐大,鋪滿了整個街面。紅色的立柱,紅色的窗花,紅色的燈籠,墻壁上還雕刻著紅色的花紋,好像是某種西域的花。上面有很多窗戶,但都緊閉著,在第三層有一道長長帷幕,不知道後面會是什麼。我環顧四周,終於意識到問題了。我的眼睛已經適應了突然的強光,發現我們其實是處在一座岩洞之中。說是岩洞也不盡然,這應該是一座山的內部,因為陽光從正上方射進來,再經過洞壁上的似乎是大型銅鏡的裝置的反射,照亮了整個岩洞。這種方法實在高明。
“這是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建成的?”我問阿光,他還拉扯著我的衣角。
“嘿嘿,你竟然不知道這個地方。這可是附近一帶最有名的青樓啊!”阿光一臉詭異的笑。如果我手頭有什麼東西,當時一定會甩到他臉上。可惜我只帶了些碎銀子,而這對他實在是求之不得。
“你個混賬,拉我來這種地方!要是被人看到了怎麼辦!”
“別擔心嘛,說不定這裡面還有你的熟人呢。”
“琦玉將軍也不管這裡?”
“你還以為這裡還是城裡面嗎?天真那!琦玉多半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抽不出精力來解決這個。也不知道他的多少手下會混在這裡吶,哈?”
我定了定神,阿光說的倒也沒錯。不過這些人都圍在這裡做什麼呢?他們都爭相往前擠,但是最前面的大門是關著的。難道說……?
就在這時,一陣樂器聲響起,好像是葫蘆絲。我以前在街上乞討時也見旁邊賣藝的老頭子玩過這種樂器,但是顯然不如這裡的悅耳動聽。前面的人群聽到了這音樂聲,突然沸騰了起來,也向前挪動得更加激烈了。緊接著,正如我所料,第三層的帷幕打開了,在後面的是兩位撫琴的女子,她們的外表都很精緻,但是下面的人群好像對她們沒有什麼感覺。她們彈奏的曲子我不知道出處,也聽不出深意,卻莫名地感到一陣放鬆。從中間走出來一個舞女,戴著面紗,穿著暴露。她的舞姿很妖嬈,而琴聲的節奏為了配合她的舞蹈,也變得急促起來。但是下面的人群似乎沒有得到滿足。我有種預感,這只是準備而已。
琴聲戛然而止,舞女也謝幕了,人群突然安靜了下來。想必接下來就是最重要的部分了。我看了眼旁邊的阿光,發現他竟然因為激動而渾身發抖。這可不尋常,作為一個吸食那個東西那麼久的人,竟然還會有激動這種情緒,著實是讓我驚訝……不,準確地說,讓我有點恐懼了。舞台上騰起了白色的煙霧,漸漸蓋住了琴女,翻過舞台的邊界向下面一層樓瀰漫開去。我仔細盯著霧氣從淡到濃,又從濃漸漸消散。突然間我好像看到了什麼。等霧氣散得差不多了,我發現琴女已經離開了,而端坐在正中的是……
人群一下子爆炸了,剛才的沸騰和現在比,簡直不值一提,他們對上面指指點點。我也看到了,那名女子的烏黑的長髮順著她穿著的白色絲綢流淌而下,就好像夜空與云彩。衣服上綉著的還是那種花的花紋,和青樓墻壁上的一模一樣。她背對著人群,悠揚的琵琶聲從她懷中傳來,迴蕩在整個山洞中。她慢慢轉過身來,就在她面對我們的一瞬間,我突然感到大腦一片空白……
後來的事情我已經記不得了,我只感覺自己完全被她吸引。被她的眼睛,被她的肌膚,被她的長髮,被她懷中的琵琶,被她的一切所吸引。我想和那些人一樣,衝進那扇被漸漸打開的大門,但是阿光拉住了我,他在我耳邊大聲吼道今天不是時候,讓我離開。他的力氣那麼大,我恍惚中狠狠地朝他的腦門上揍去,他都沒有鬆手。等到我再清醒的時候,我們已經又站在巷口了。
“告訴我,怎麼再去那裡?”我急切地問道,同時握緊了手中的錢袋,無論他提出什麼要求我都不打算拒絕。
“你看吧,我就知道……”阿光的头上微微红肿,但他的眼裡卻閃爍著妖異的光芒。
……
現在已經是深夜了,城中的每個地方基本都有巡邏隊守衛,就連貧民窟也不例外。第五十一號巡邏隊剛剛經過一處巷口,裡面突然傳來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他們連忙衝了進去,但是卻發現只是一隻野貓打碎了被廢棄的陶器而已。而這時候,我已經趁機溜進了巷子。我腦海中,白天時的對話歷歷在目。
“這些人之所以能找到這個地方,依靠的是這個。”阿光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籠子,裡面是一隻小蟲。“這是西域特別的蠱蟲,給它們餵食某種香料后,它們就能追蹤這種香料,當感受到香料的痕跡就會發出鳴叫。那些人就是通過這個找到那個地方的。但是,”阿光的語氣中多了幾分得意,“這種蟲子必須見光才會活動,入夜后就會噤聲。而那個地方,在日落之時會驅趕走所有的人。”
“那我要怎麼做?”
“先給我我要的,好朋友。”
我拿出專門取來的五十兩紋銀塞給了他,雖然我不怎麼富裕,這個還是可以拿的出手的。當他接過去的時候,我可以感覺到他滿眼都在放光。
“我花了大力氣,找了些朋友,抓到了這個。”他用手敲敲背後的墻,然後抽出了一塊磚塊,從裡面捏出了一隻壁虎。“這種壁虎有識別氣味的能力,我之前特別用吞食過香料的蟲子餵食它,可是花了不少力氣呢!有了它,就算在夜晚,你也能找到那個地方,而夜晚……嘿嘿嘿,簡直是專門為你準備的哦。”
“多謝了阿光。”我抓起壁虎就想離開,我實在不想和他再多廢話一句了。
“喂,你可別忘了這飼料啊!”阿光揪住了我。
其實,我當時就看到了那雙盯著我的眼眸了,只是實在沒有想多。事後想想,我真是太愚蠢了。
找到路並不是很難,等我摸到那處紅樓的時候,我才想起來最重要的問題:我要怎麼繞過那些守衛呢?
入夜后沒有了日光,紅樓籠罩在一片燈籠的血紅色光暈中,有些陰森可怖。雖然那些紅衣衛隊已經少了很多,但還是有數個在外面徘徊。要是這樣的話,我根本沒有機會接近啊……這時候,我看到了周圍墻根處熟睡的乞丐,突然心生一計……
“誰?是誰拿走了我的東西!?”乞丐群中突然爆發出一陣吼聲。一個乞丐揮舞著自己的空口袋。其他乞丐陸續被驚醒了,大部分都對這個傢伙打擾了好夢感到不滿。“別瞎搞了……”“想富想瘋了吧你……”就在這時,這個乞丐突然指著一個花白鬍子的乞丐喊道:“原來是你!你為什麼要拿我的東西!”花白鬍子的乞丐站起身,“胡說什麼呢你……”
噹,噹。兩枚銅幣從他的衣服滑落。他還沒張口,就被一拳打中面頰。乞丐群混亂了起來,陸續也有其他人發現自己的東西易主,衝突越鬧越大。那些紅衣衛士對這些不為所動。
“嗖————”
一枚銅錢正中一名衛士的額頭。下一秒鐘,四個乞丐就撲了上去。然後他們還在空中時,其中三個就被棍子打倒了。剩下一個撞到了紅衣衛士,一下子被彈到了一遍,捂著自己的額頭發抖。紅衣衛士再次立正,站好姿勢。就在這時,一把銅錢從他的衣服中掉落……
“他們開始搶我們的錢了!”“天啊,不能再忍耐下去了!”乞丐群頓時炸開了鍋,紛紛朝衛士衝了上去。那些衛士一愣,也迅速投入了工作之中。儘管衛士身手不凡,也架不住那些乞丐的糾纏。癱倒在地捂著肚子,抱著小腿的乞丐已經有二十多個,但五倍於此的乞丐還在于衛士扭打。而之前那個撞到衛士又被彈開的乞丐,已經不見了蹤影。
沒錯,那就是我。
當時和阿光一起混日子的時候,我就學得了特別的身手。撞到衛士的一瞬間,我已經將銅錢塞進了他的衣服。被掉包的那些財物也是我做的,當衛士控制住局面的時候,我已經跑到了沒有人看守的紅樓背側。
根據我們之前的推測,這個樓是沒有其他入口的,那麼只能通過非常規手段上去了。我之前拿走了不少乞丐身上的腰帶,現在編織成了繩子,再在末端係上重物,瞄準了斗拱扔了上去。這個玩意在上面繞了幾圈係實了。我不敢耽擱,立刻就往上爬。當我爬到第二層的時候,紅衣衛士就出現了下面。
該死!動作竟然這麼快!
衛士立刻拉住了我這粗製濫造的繩子,向後一拉。繩子上面呼地出現了一道大裂口。我鬆開手猛地撞向窗戶,就在下一個瞬間,繩子被紅衣衛士生生拉斷了,而我也隨著木屑和窗紙摔進了紅樓。由於高度太低,腦勺重重地撞了窗框一下,疼的直流眼淚。
我環顧四周,這似乎是一間普通的屋子,但是床和桌子的佈局還是告訴我,這就是他們白天行事的地方。我不敢停留,拉開木推拉門,走廊上的紙燈籠晃得我一陣眩暈。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我知道那些紅衣衛士就要上來了,但我根本沒什麼地方可以躲啊!絕望之中,我左前面的一扇門突然打開了,我沒有選擇,衝了進去。
屋裡一片漆黑,我聽見外面紅衣衛士匆匆走過。看來我安全了。我轉過頭,燭光燃起的一剎那,我再次感覺自己的思維被抽走了,所以的精神都集中在那張精緻的面龐上。長長的睫毛落下又抬起。
“那麼,就是你了。”
這聲音把我的意識拉回現實,雖然很好聽,但是裡面有種我捉摸不透的東西。
“請問,您是指……?”
“你就是那個靈視者嗎?”她問道。
我一驚,她是怎麼知道的?
“別緊張,先生。”她的眼神裡面似乎有幾分憂鬱。“我只是很好奇……”
“我叫榊,是這裡的花魁,想必先生已經知道了吧。我在那天就已經看見先生,我對于看過的人從不會忘記。”
我大驚,心中一下子感到羞愧。如果就這樣被人記住了相貌,那麼我實在會被認為是不潔之人了。等等,不過那我來這裡是做什麼……我感到一陣惡心,不知道是為自己的虛偽,還是為自己的慾望。
我的這種矛盾看來寫在臉上了,因為我聞到了榊身上的淡淡香氣,她又靠近了我幾步,“您還好吧,先生?”
“哦,我沒事,剛才好像聽到腳步聲,有點走神了。”我找了個藉口。
“在這裡的生活又能怎麼樣呢,要是不能再記住點什麼,我真的不知道存在的意義了啊,先生。你看,這地板是這一百五十七塊木板做成的,其中十一塊出現了裂痕啊……”
她蹲下來,任白色的羽衣散開,撫摸著地板上的一道細小的裂痕。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抱歉,”她站了起來,舉起蠟燭,似乎在找什麼東西。“我其實找先生,是想讓先生看一下,我將來的結局。”
我點點頭,閉上了眼睛。眼前一開始是一片黑暗,突然變得明亮了起來。我感受到了熾熱的陽光,還有沙漠的熱風。她就站在那裡,穿得像血一樣紅,表情那麼捉摸不透。我正想看得更深,突然視域裡面一陣黑暗。
“什……”
黑暗從四面八方撲來,我再次只看到了一片黑暗。這是怎麼回事?以前從來沒有遇見過這種情況啊?
我睜開眼睛,“榊,我看到了……”
她右手的那根針,就這麼刺進了我的胸口。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衝力撞倒了,歪到了一旁的床上。四肢突然變得麻木不聽使喚了。是因為那根針的緣故嗎?!
“榊,你在做什……”
她將一根手指放在我的嘴唇上,示意我安靜,然後把我完全推到了床上。羽衣緩緩滑落。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開了一個小縫,一陣風吹熄了擺在那裡的蠟燭……
我閉上了眼睛……
“羌人已經向我們下了戰書了!”這個消息迅速流傳了整個城市。琦玉將軍早就制訂好了一套戰術,他們正在進行最後的部署。城裡的生活依舊如常,除了每週都去榊那裡,我大多數時間都消磨在了一個人坐著喝茶上。現在也沒有小孩子來找我聽故事了。我閉上了眼睛,試著去看琦玉將軍和羌人的佈陣……
眼前是一片黑暗。
我睜開眼睛,眉頭檸成了一團。一定是我太累了。我閉上眼睛,再次去窺探……
眼前是一片黑暗。
我猛地睜開眼睛,恐懼感湧上心頭,這是怎麼回事?我使勁揉了揉眼,再次閉上眼睛。這次視域內不再是黑暗了,而是充斥著火焰,跳動而不真實。站在火焰中的,是那個熟悉的人影,我雖然不能看到她的表情,但我還是認出來了——
是榊。
我摔倒在地,渾身發抖。這是怎麼回事?我扶著椅子站了起來,周圍路過的人沒有一個正視我。但無論我怎麼再試,眼前都只是那一副景象:火焰,和榊。
我必須要弄清楚……
……
“啊……”阿光長長地吐出一口煙氣,整個人都癱軟了下來。他瞇著眼睛,享受著微風。當他看清眼前那個手握刀,貼近他喉嚨的人時,不由得嚇得渾身發抖。
“告訴我,那隻蜥蜴為什麼會死掉。”我問道,平靜的聲音嚇了我自己一跳。
“我……我怎麼會知道……”
“你不是說,這隻蜥蜴是你養的么。你應該對它了如指掌吧?還是說……這個蜥蜴是什麼人給你的?”
“我……我……”
“說吧,不然我就割開你的喉嚨。”我裝作若無其事地撫摸著刀刃。
“是……是別人給我的……”阿光鼓起勇氣看了我一眼,和我的視野相撞后又迅速低下了頭。“那個蒙面人告訴我,讓我設法把這個東西交給你,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你是怎麼聯絡上那個蒙面人的?”
“這……我……”
我突然掰開他的嘴巴,把事先準備好的“東西”塞了進去。阿光措手不及,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個東西已經下了肚。
“ 這種毒藥,我只要想買,還是可以買到的。”我站起身來,他身上那種味道讓我作嘔。“我給你六個時辰,去找到那個人,帶他回來給我。不然,你知道會怎麼樣的。”我不等他回答,就快步離開了小巷。
現在已經是深夜了,我仍然沉浸在被算計的憤怒,和失去能力的懊惱中。我其實不指望他能回來,但我就是要出這口氣。那麼,榊早就計劃好了嗎?通過接近我,讓我失去能力。這是為了什麼呢?如果羌人打進了這座城,紅樓也就沒有意義了啊……除非……
除非……!
這個假設讓我冷汗直流。就在這時前門突然響起了敲門聲,嚇了我一大跳。我打開門,并沒有看見什麼人,只有一個袋子放在門前。我解開袋口,倒吸了一口涼氣——
袋裡是阿光的尸塊,死不瞑目,臉上的表情似乎經歷了很大的痛苦。
對此我並不意外。他背叛了兩次,而第二次背叛了不能背叛的人。
但是就這些嗎?按理說,那人完全可以殺了我交差的。不會就這樣簡單吧。我忍住了惡心翻找了一下,終於找到了那封信,我拆開信閱讀了起來:
先生:
首先我很抱歉,要通過這種方式來傳遞消息,想必讓您感到不適了。我知道您想問什麼,那麼我就告訴您吧,雖然我想您也猜到了一些。
我的確是羌人,而我們建立這個紅樓,也是為了羌人。其實,這座紅樓就是一座秘密通道,為了我們從外界突破的秘密通道。當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還有一個時辰我們也要發起總攻了吧。如果您沒有逃離這座城,應該會在羌人軍隊的最前面看到我的。
您是一名靈視者,我也是一名靈視者,羌人的靈視者。我能看見你們的軍事部署,但我知道你們軍中,有你的存在,這就為戰爭增加了不確定的因素啊。我是希望,能有越少人魂歸沙場越好的啊,先生也是這麼想的吧。所以,很抱歉,先生,我對您做了些手腳,您應該只能看見我,是吧。我用針上的藥,強化了先生的思念部分,暫時蒙蔽了先生的眼界。
您應該很憤怒吧,我欺騙了先生,誘惑了先生,利用了先生。但是我們都是天選之人,我們就背負上了天選的使命。我不知道先生是怎麼想的,我已經做好了一切覺悟,用我的一切交換我的子民的命運。我能從先生身上看到善意與不甘,先生應該也有自己的煩惱吧。那麼,保重了。希望我們還能再見面。
榊
但是,我並沒有感到憤怒。一陣疲憊感湧上心頭。我大概知道這封信會是榊寫的,但是我希望從信里讀到怎樣的內容呢?我不想看到這些偉大的話啊……
眼淚打濕了信紙。就算只有一個時辰,我也要做最後能做的事情,我要去找到琦玉將軍,警告他。但是他會相信我嗎?阿光背叛了我,我也背叛了他啊……
然而就在我還在猶豫的時候,我聽到了外面的砍殺聲。火光撕破了脆弱的窗紙。羌人的進攻開始了。
……
劇烈的奔跑撕扯著我的肺部。我明明已經那麼絕望了,為什麼還要跑出來,延續我這條命?我不甘心就這樣蒙在鼓裡,我至少也做點什麼。
然而在下一個路口,我就和三個戴絨帽,握大刀的羌人撞了個照面。刀上的血在火光中清晰可辨。我想後退,但是兩個羌人士兵又從後面追了上來。看來就這麼結束了麼。為首的看著我,猶豫了一下。看來他們接到了什麼命令了么?也許是榊……
“嗖!嗖!”
兩隻箭貫穿了我身後兩人的喉嚨。我前面三人大驚,但迅速被兩邊跳出的士兵砍掉了腦袋。為首的人走到我面前,摘下了頭盔。
“阿和!?”
“快走!我們奉命護衛你出城!”
我實在沒有想到會是阿和來援助我,他的武功應該是僅次於琦玉將軍的了。阿和指揮著手下的士兵衝殺,他自己也身先士卒。小隊逐步向南城門樓移動,根據阿和所說,琦玉將軍帶主力在北城門樓外與突厥人決戰。就算死,他也要死在戰場上。而我是他們,乃至全國的重要力量,必須安全離開城市。聽到這裡,愧疚感再次湧上我的心頭。由於紅樓是在東南的方向,因此南邊最先受到羌人的攻擊。我們越靠近南城樓,傷亡也越大。羌人從房屋上面向我們射擊箭矢與飛石,還有羌人從房屋裡面衝出來偷襲我們。當只剩下我和阿和兩人的時候,我們都知道我們不能完成任務了。
阿和的左手已經被砍斷了,就像武一樣。他靠在墻邊喘著粗氣,我為他包扎傷口。
“能告訴我嗎……你看到了什麼……我們是勝利了,還是被羌人踏平……”
“我……”
“我們……還有未來嗎……”
我說不出口,我感到窒息,但我不忍心告訴他,我已經是一個廢人了。我對不起他,對不起這些死去的兄弟。
“那你告訴我,未來是什麼樣啊!”
“你快說啊,說啊!我們都要死了,你還不肯開口嗎!”
阿和突然揪住我的衣領,狂吼到。他那充滿血絲的眼睛里,是深深的絕望。
阿和猛地躍起,將我推倒在地。下一秒鐘,那彎刀貫穿了他的心臟。他就這麼擋在我和羌人士兵之間,血流如注。呼出最後一口長氣,他不動了。
羌人將阿和的尸體甩到一旁,端詳著我的面容。“真是不明白,就為了救你……”他將手中的刀高高舉起。我閉上了眼睛。
什麼東西淋了我一臉。我瞇起一條縫,看到羌人胸口的洞。他直直地倒下了,從我身後的小巷裡面,爬出了那個之前我遇見過的老乞丐。他的手還因為剛才擲出的大刀而顫抖。“你……是你……”他用灰白的眼珠子盯著我,“你……跟我來……”他向我伸出了枯薧的手。
就好像和那時一樣,我在巷子里狂奔,但是物非,人非,就連心境也不一樣了。
等我看到火光的時候,我發現我們到了城門樓。一些殘存的士兵搭建了路障,抵抗著羌人的進攻。為首的人看見了我,對後面的人吆喝著什麼。路障打開了,我們兩個跑了進去。
“您怎麼過來這裡了!?”他的臉上滿是詫異。
“我接到命令,要即刻出城。”
“是的,沒錯……但是……您應該是從南城門離開這裡,為什麼要到這北城門?”
“什……”
我看向老乞丐,但他的臉上寫滿了堅毅。“跟我來……”他拉著我,就朝城門樓上爬去。那些士兵無暇顧及我們。
爬到了一半,我甩開了他的手。我站在樓梯上,瞪視著他,他也用他那半瞎的眼睛瞪視著我。為什麼他要帶我來這裡?阿和他們,就這麼白死了麼?
“不用擔心。如果沒有我,你也是死”
我突然感覺到一陣不安。
“你是,靈視者。你們,都是傳遞訊息的人……”
“你們告訴那些士兵,你們看到了什麼……然後,你們讓他們去送死……”
“我們有什麼錯!我們只是盡力了,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難道我們還要上戰場搏殺嗎!”我沒有克制住自己。
“對,對……”
我突然意識到,他說的是“你們”?
老乞丐站了起來,我才注意到他的身材不算矮小。他背對著我,朝樓頂一步步走去,步伐緩慢而沉重。
“但是,你們只是‘看到’而已。而我,相信的是‘計算’。”
寒風中,他身上的破舊單衣飄揚著。他突然發出刺耳的咆哮:
“我的手,是為兵刃!我的軀幹,是為盔甲!我即是生者,我即是死者……”
黑色的火焰從他的腳底燃起。我癱坐在地,看著他被黑色吞沒。接著,他的身體又顯露了出來,披上了黑色的長袍,戴著黑色的尖頂帽。唯一不是黑色的,是他臉上的乳白色面具,那伸出的尖尖鳥喙。
“現在,我要用我自己為士兵,來達成我自己的計算結果……” 嘶啞的聲音,不像個人。
他指向城內,一團團黑色火焰升騰而起,從火焰中衝出和他裝束一模一樣的人,他們手上都拿著銀色的錐刺。羌人和衛兵都被這些怪物所震驚。他們用刀砍向它們,刀刃一碰到錐刺就被整齊地切開了。他們用箭射它們,箭矢被它們的黑衣所吞沒。它們又刺,又砍,凡是錐刺碰到的物體,都被蒸發得無影無蹤。那些活人,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散落成灰塵,沒有尖叫,沒有痛苦,只有恐懼。
“你看,”他朝城裡伸出手比劃著,就好像在欣賞精美的藝術品。它們越來越多,很快城門樓下面的士兵已經全部被“消滅”了——被毀滅殆盡,不留殘骸。下一個就是我了吧,我想。都這時候了,我還怕什麼呢。只是好遺憾吶,我見不到你了,榊……
榊……
我突然想起了一個情景,那是我被榊刺倒之前,我的最後靈視。我看到榊被黑暗所吞沒。就在此時,東方突然爆出第一縷太陽光線。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爬了起來,從他的身邊跑過。他沒有阻止我。我終於到達了城門樓的頂端,看見了遍地的尸骸,我認出了琦玉將軍。而對面,是羌人的軍隊。站在最前面一輛戰車上的,正是榊,穿得像血一樣紅。陽光照在她面容上,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看到的,都是真的。”
他站在了我的身邊。
黑色的火焰從羌人的軍隊中爆出,他們措手不及,還未反抗,就被它們摧毀了。十幾個怪物撲向榊,她沒有躲閃。她早就知道了嗎?她不知道嗎?她接受了這一切嗎?她會感到絕望嗎?我不知道,因為她已經被吞沒在黑暗中了。
一切都結束了,城裡面一片死寂,唯一的聲音,就是我的啜泣聲。他伸出尖尖的五指,扳起我的下巴,打量著我。
“那麼,衷心謝謝你的銀子。”
尖錐刺穿了我的心窩。
吉普車停在了戈壁灘上。年輕人攙扶著老人下了車,眺望著乾裂的大地。
“您為什麼不相信呢,父親……考古學家已經探測過很多次了,這裡根本沒有什麼古城……”
“有的……一定有的……”
“不要相信祖上的傳說了,父親,那都是騙人的。”
“她就在這裡……沉睡著。如果沒有她,西域與中土的聯繫就斷了……”
年輕人歎了口氣,老人到底還是太頑固了。他扶老人坐在了一塊石頭上,自己漫無目的地在附近走著,他突然感覺自己踢到了什麼特別的東西——
他拂去了沙土,發現這是一根金屬錐,很輕,但給他一種鋒利的感覺,他揮了揮——
“扔掉!給我扔掉!”
老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年輕人的身後,嚇得他把錐刺扔的遠遠的。人老了就這樣愛發脾氣吧,他這樣苦笑道,趕忙扶著父親。
“這是不祥之物……”
我沒有死,我還活著。儘管我已經在沙漠里跋涉了好幾天了。那些東西還銘刻在我的腦海里。
我看著它們將房屋一棟棟分解,高大的城樓一座座散成碎塊,飄入空中。他就站在我身邊,俯瞰著我。“你的能 力,我拿走了。這‘裁’,也就到此為止了。該抹殺的,都抹殺了。那麼,再見了。”
榊……
前面好像,是個村莊嗎……
吉普車消失在地平線,那根錐刺還靜靜地躺在沙丘旁。一隻黑色的手,把它撿了起來。尖尖的五指,撫摸著它,就好像撫摸著一個老朋友。
完。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