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华佗之死

wada · 发表于 2006-1-28 15:31:22

一个能妙手回春的盖世名医，却无法挽救自己的生命，这实在是个悲剧。
      他的死，倒不是因为得了什么病入膏肓的不治之症，而是他太执著，执著是有临界值的，超过了，就容易自残，尤其在一个专权的时代，这种特立独行的生存方式没有什么市场，正所谓"尧尧（加"山"字旁）者易折，皎皎者易污"。
   "人怕出名猪怕壮"，从一个大名鼎鼎的游方郎中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一代枭雄的曹丞相府内的私人医生、特聘专家，华佗的身价、地位可是大大抬升了、提高了；然而他的自由生存空间显然却大大缩小了、逼仄了。"大树底下好乘凉"，能够混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府内的"红人"这份上，这可是多少人眼红心热的！如果对于一个善于圆融的人而言，这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飞黄腾达的良机。可惜，华佗却很不以为然。.由此，世人就很可以断言华佗愚不可及了。你瞧，好好的丞相府的特殊拔尖人才津贴，你却不要，真迂！
      但是，我忽然想起曾经有这样一句话，叫做"性格即命运"。华佗之死，从其个体的自我来说，是个性格的悲剧。悲剧把有价值的毁灭给人看，华佗的毁灭，恰好暴露了其性格的弱点。
华佗"为人性恶，难得意，且耻以医为业"。他本是个读书的士人；只是他喜好方术而且术有专攻，被人视作是以医技为业的。对别人的误解，他在思想上是常有所悔恨的。他读过书，为人行事就难免不沾染些读书人的清高之气。他不善迎合别人，并且认为靠做侍医取得俸禄这行当是可耻的。他认为真的要行医，凭他的绝技，应该为天下更多的疾病者解除痛苦，而不能只为一个病人服务。他的这种不愿寄人篱下的思想太危险。"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曹阿瞒的爱才之意，岂容你华佗不理不睬？"打狗也得看主人"嘛！但是倔强孤傲的华佗到底有几分"不自由，毋宁死"的思想在，所以他不懂得如何"挂羊头，卖狗肉"，不懂得周旋迂回，更不会务虚逢迎，比如顺水推舟，举着曹丞相的旗号而悬壶济世，或者挂上曹丞相的招牌办一所培养国家级高级主任医师的官学，再或者自己搞个著名临床医学博导或卫生部长当当之类的，这些可都是名利双收的。但是华佗在这方面是先天不足。或许中儒家教条约束深了些，这位与仕途缺少因缘的书生"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行"，他的不务正业的造诣却使得他最终在这个旁逸斜出的行当中葬送了命运。
华佗在医治肉体疾患上可能是个举世无双的行家，而在体察人情人心上，或许就多少有些糊涂了。他的较真，算是找错人了。才华是把双刃剑，倚才自负，锋芒太露，太卖弄了，难免会伤着自己。天真之于成年人，那就更是致命的癌瘤。他"去家思归，乃就操求还取方，因托妻病，数期不返"，这姿态摆太高了，"操累书呼之，又敕郡县发遣"，先"呼"后"敕"，你却"恃能厌事，犹不肯至"，你还无所谓，这书生架子吊得有些太离谱了，那就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是自以为很厉害吗？那我就让你尝尝不合作的滋味。家园之亲，妻室之情，在威权的映射下黯然失色。由此约略可见出曹操的城府能有多大的了。
不擅包装，更不谙贴金的他，终于死在了曾经是他的病人的曹阿瞒的屠刀之下，这就可见出人心之惟危了，专权为祸之惨烈了。更耐寻味的是：华佗临死想把自己苦心孤诣写成的一卷医书留给狱吏，然而"吏畏法，不敢受"，华佗只好绝望地讨了一把火给烧了。由此约略可见，专权的野蛮与霸道对文明的肆意践踏是到了怎样的无以复加的地步！
封建时代，一个人与一个居于核心统治地位的权势集团是无法抗衡的。等到曾患"头风病"的曹阿瞒"大怒"之下，祭起"法"这一独裁利器，你华佗再妙手，也只好乖乖地在专制的屠刀下束手待毙。不想做听话的奴才，就只能等死，正是这么一种逻辑，多少杰出人才就无声无息地陨落了。沿着他的性格基因，我们多多少少还可以在某些侧面上嗅出一些魏晋名士风度的气味在华佗身上的遗存。而这种不肯接受新权力秩序规范的、死守行将就木的所谓正统权力约束的风气，在华佗生存的这个弱肉强食物的时代是必然要遭到扑杀的。不接受同化，你就只能等待异化。死守自我，实际上正是走上一条有死无生的绝路。要想求生，你就要不仅得脱去外壳，还要改造灵魂，排除自我，随机应变，才能达到永生。依此推理，"人格即监狱"的论断真的有点道理，杨修、祢衡、华佗......所有冥顽不化的士子，都没有好果子吃，是不是应验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