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娱乐至死(尼尔·波兹曼)
前些天从图书馆弄来的书,刚读完。没弄错的话,是1986年写的,那时我大约零下三岁,但到今天读起来,还是感觉这个纽约大学的文化传播系主任实在不简单,其洞察力之深邃,令本书在如此爆炸式发展的现代社会,迄今也没有过时。
最初知道这本书还是高中语文试卷上的一篇文章,写的就是本书的读后感。刚刚特意查了一下,其名曰《把我们自己娱乐死?》(建议自己搜索看一下),作者周国平。昨天正好偶然看了会儿他写的《宝贝,宝贝》,才知道的这个作者,或许是缘分?呵呵,好,闲话不多扯,进入正题。
摘要 首先,按照自己的理解,整理一下全书脉络:
声明:
·由于本人阅历尚浅,书中部分内容对我而言较为深奥,解读可能有所偏颇粗陋,欢迎拍砖。 ·以下基本只概括观点,不概括论证,若感兴趣推荐阅读原著。
媒介哲学:媒介形式对文化有决定性的影响
·随着人类象征性活动的发展,人们更多地通过媒介(而非直接获取物质世界的感觉),获得对外界信息的感知。 ·媒介是以隐喻的方式来定义现实世界的,并非现实世界的直接而明确的具体说明。 ·媒介的形式决定了其承载信息的内容的倾向,因此决定了文化的质量。 ·媒介影响认识论,即媒介决定了人们对“真理”的定义,即何种形式的信息被人们承认是权威的(如口头时代承认谚语、格言,印刷时代承认法律条文、书面证明等),也决定人们怎么定义“智力”(什么样的人才是聪明人)。 ·不同的年代主宰公众话语的媒介会发生改变,而且是一个逐渐从量到质的过程。
历史脉络:
·书面文字出现之前——崇尚知识(记忆)。 ·印刷文字统治的时代——崇尚理性。 ·电视统治的时代——崇尚娱乐有趣。
印刷文字:崇尚理性的媒介 ·文字的功能是表达意义,而文字是抽象的符号,因此理解其意义需要阐释和思考。 ·文字的形式是线性的,使得其可以表达连续的逻辑推理。 ·文字把语言凝固下来,重视传承和历史,并使得思想能够方便地接受他人持续而严格的批判。 ·因而文字的垄断地位,使人习惯了理性的思维模式,并且这一思维模式渗透到阅读之外,包括演说、日常交流等普遍的生活内容中去。文字时代所决定的文化倾向是理性的。
电报和照相术:转变的开始
·电报将两个无关的空间联系在了一起,人们第一次得到与自己生活无关(脱离语境)的信息,即不会对人的行动产生任何影响、不需要人做出任何回答的纯粹的趣闻。 ·报纸中脱离语境的信息比例迅速增大,信息的价值不再取决于是否有对行动的指导意义,而取决于是否新奇有趣,即是否娱乐。因此电报极大的改变了人们“信息-行动比”。 ·新闻要求新奇,因而拒绝永恒和连续。 ·新闻的语言是不连贯的,两条消息通常毫无关联。 ·新闻只报道事实,不阐述其含义。 ·电报定义的智力是“了解”很多事情,而不是“理解”它们。 ·摄影是指描述特例的语言,是具体的,无法直接再现抽象的概念。 ·照片可以表现事实,但不能表达意见。 ·语言需要连续的语境才有意义,单一的字、词是无意义的;而照片不需要语境,是割裂的、分离的事实的堆砌。 ·人们为了使得无意义的信息有意义,便营造了“伪语境”(例如开心辞典这类节目让我们觉得知道南非的总统叫什么名字是有意义的),使得无意义的信息在表面看起来有用,而这种用处说穿了就是娱乐。 ·电报和照相术喻示了娱乐时代的到来,但是却未能彻底取代印刷机的统治地位。
电视:彻底的转变
·电视这一媒介决定其内容必然是娱乐的: n由于不确定观众何时切入,电视的信息不能有连续性,是支离破碎的。 n而广告的切入以及观众可以随意换台的自由,使得一切严肃话题在电视上都失去其庄严性。 n电视需要情绪,不需要理性。 n电视需要简短,观众没有思考时间。 ·娱乐本身不可怕,娱乐是电视最好的用途,可怕的是电视扮演了不属于电视的角色,使得原本严肃的社会活动变得娱乐化。 n商业:广告不再进行理性的产品质量说明,而是以广告自身的新奇创意博得人们的关注,商业中广告的作用也变得远远超过产品本身的质量,而广告的效应又取决于是否娱乐。 n新闻:电视新闻提供娱乐,而非信息,然而却冒充是信息,这种假信息使得观众失去了判断什么是信息的能力。无知不可怕,可怕的是把无知当作博识。 n宗教:电视的本质决定了宗教节目的娱乐性,电视无法传达宗教体验的神性和庄重感,危险的不是电视节目中出现了宗教内容,而是电视节目成了宗教的内容,这对宗教是一种不易察觉却十分严重的歪曲、篡改和损害,是“亵渎神灵”。 n政治:政治成了娱乐行为,总统选举只看个人镜头前的魅力,不关心政治利益,不关心历史;查禁书籍已经没有必要,因为没有人再看书。 n教育:电视的教育节目,为了保证趣味性,没有前提(无连贯性),没有难题(重要的是学习者的满意度而不是收获),没有阐述(不能争论、假设、讨论、说理、驳斥);而我们的学校教育正对电视趋之若鹜。 ·现状:电视逐渐统治了的文化,人们广为接受并喜爱电视中无意义、破碎、非理性的信息。我们进入了一个“除了娱乐业,没有其他行业”的时代。
警告
·文化消亡的可能方式,是有价值的信息淹没在无聊信息的海洋中(正如奥尔德斯·赫胥黎在《美丽新世界》中的预言),而不是因为暴政对信息的封锁(乔治·奥威尔在《一九八四》年中的预言)。 ·娱乐至死的可怕在于,很少人会站出来反对令人快乐的东西。 ·不能通过抵制电视来避免文化的消亡。抵制电视的运动本身要依靠电视进行宣传,这使得运动本身就必然演变成一场娱乐,玩玩而已。 ·限制电视不播放某些严肃内容,也显得不切实际(违反美国宪法)。 ·提高节目质量不是好的建议。因为电视最好的节目就是纯粹的“垃圾”娱乐节目,而涉足严肃话题,才是其糟糕的一面。 ·关键是如何看电视,只有人们对信息的结构及其影响有清晰的认知,才能免遭电视文化的戕害。 ·人们感到痛苦的不是他们用笑声代替了思考,而是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以及为什么不再思考。 ·不可能的方法:制作特殊的电视节目,教会大家如何看电视。 ·唯一但希望渺茫的方法:学校教育。
启发
这本书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倒不是花了半本书讲的电视对文化的娱乐化,而是前半本书对媒介和信息的本质与相互作用的深刻洞察。如果充分阅读前半本书的内容,电视对文化产生的影响就可以很轻易地理解了,可以说后半本书只是前版本书的演绎。
对信息的甄别:主动寻求信息,不要被动接受信息
这是一个信息过剩的年代,信息技术的发展一方面使得我们获得信息更便捷了,一方面使得我们迷失在茫茫信息的海洋中。在这个娱乐至上的时代,我们接受的大量信息是无聊、琐碎、没有现实意义的,而这些信息的娱乐作用却使我们心甘情愿地沉醉其中,如何甄别有用和无聊的信息,如何管理自己的注意力,如何控制自己的信息-行动比,成了必备的生存技能。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在这个信息爆炸的社会,成功和失败或许就这么一墙之隔:你是主动地寻找信息还是被动地接受信息,或者说,信息对你来说,是资源还是娱乐。
而要做到对信息的筛选,最根本的,首先就是要明白不同媒介对信息的偏好是不同的。以前总觉得信息和信息的载体即媒介是独立的,内容和形式是独立的,不同的形式可以表达相同的内涵。可是,这个想法太天真了,经不起半点推敲。媒介决定内容倾向,确实非常有启发。书籍、文字才是理性的代言,所谓的多媒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一个东西吸引人,不代表它能给你的收获大,事实上,可能正相反。
想一想自己在人人网上花掉如此多的时间,究竟收获了什么?看过了无数的视频,除了它们大多很搞笑、新奇、精彩,又记得什么?看过不少当时觉得很有思想的文章,可是因为每次都是偶然看到,并不是主动地去阅读思考,而且读之前和之后接受的是和此文毫无关联的信息,现在几乎也什么都不剩下了,同样是文字,读书和读社交网站上缺乏“语境”的“形神俱散”的文章,不是一回事。这本书告诉我,从现在起,要警惕自己正在接触的信息的媒介,判断其是否有某种我不希望的信息偏好。至少,在我不希望娱乐的时候,不去接触那些目的在于娱乐的信息。
新闻时事的意义?
书中一个令我想不到的观点是,新闻是娱乐。这最初从情感上或许谁都不接受。我们一直被要求,要关心时事,关心社会变迁。可是,对于大多数人,国际大事,社会事件,对他们为人处事其实影响极小,譬如面对中东的战争,非洲的大屠杀,或者朝鲜的核问题,或者小至北京的下水道堵塞了,上海的民房被强拆了,你会采取何种行动?答案是你什么都不会做。这些新闻唯一的作用,或许就是在餐桌上多了一点谈资,而闲聊和交流并不是一回事,正如书中所说,谈话的人们不再是互相交流,他们彼此娱乐。因为闲谈的内容充斥着这个社会最无聊的信息,没有实际意义,只有娱乐性。或许你会说,可能房市价格上涨这类信息,对你的生活会有影响,可是通常我们如果要买房子,无论以前有没有在报纸上看到过这类信息,我们都会从各个渠道打听房市信息,绝不会凭着以前在报纸上看到的内容的记忆就做出决定,所以说偶然在报纸上看到的东西,大多数时候我们根本就不会当回事,看完就忘。
看新闻的时候,我们就没有期待其内容对我们的生活有指导意义,没有期待其内容会改变我们的行为,也没有期待其内容会引发我们深刻的思考。所以,阅读新闻,其实是娱乐活动,而市场需求决定产品供应,因而,新闻,就是娱乐的。
从中考前政治备考就开始,老师不断强调我们要关心时政。可是时政从哪来?从媒体来,从报纸来,从新闻来。而这号称真实性第一的新闻体裁,本质上却是在娱乐大众。因为不发生在身边的事件,对我们没有任何影响,吸引我们去看新闻,绝不是因为它有用,而是因为它新奇,自然而然,这种选择迫使新闻变得娱乐化。八卦、体育、娱乐界的新闻自然不用说,时政、社会新闻又如何?你会看到,网络上充斥了各种耸人听闻的报道,紧随其后的是各类愤青发表着忧国忧民的批判,在之后是一群缺乏基本思维能力的“娱民”采用最原始的骂街方式喷这喷那。
实际上,这就是一个“伪语境”。首先,新闻反应的事实是真的,但其反应的世界是假的,因为新闻的事实是片面的,是有倾向的。只有能引起轩然大波的新闻才是好新闻,而这些东西真的代表社会的现状?新闻告诉我们,城管都是暴力的,官二代都是骄横的,富二代都是装逼的,不是因为事实如此,而是因为不暴力的城管就没人关注,不骄横的官二代就不值得报道,不装逼的富二代不能哗众取宠。其次,再看某些以“当代鲁迅”自居的愤青们,他们的思想无非来自于新闻。由于新闻渲染的世界的影响,他们认为世界就是如此耸人听闻。有多少个能真正深入社会去考察?有多少人能够从历史的根源去探讨社会问题?有多少个能够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他们能做什么?他们根本不会做任何改变社会的实际行动。不要说写文章本身是在“唤醒沉睡的群众”,这就是他们的行动。事实上,这些文章只是吸引了一群同样不会付出任何行动的“娱民”在跟着他们在这个伪语境中自娱自乐,因为这些的貌似以天下为己任的口诛笔伐,无论文采如何绚烂,言辞多么犀利,无非在对片面的娱乐的新闻说一个字:顶。而这个字,不增加任何意义。有的人顶得比新闻本身更娱乐,于是粉丝无数,或者树敌的无数,有些人顶得比较平淡,于是门可罗雀。一个封闭的娱乐圈而已,社会是他们娱乐的话题,而不是他们要采取行动的对象。
忽然想起曾被老师们广为批判的一句古话:“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现在看来,其实古人的智慧是何等高深。书本的内容是可以穿越时空,获得永恒的。书面文字代表着理性,代表着历史,因而也就代表着永恒。历史是真实的,而时事才是虚假的,书中的内容是有语境的,是有意义的,是连续的,是抽象的;窗外事是缺乏语境的,是无意义的,是零散的,是具体的;读书是主动的信息获取,闻窗外事,是被动的接受。这些,就是两者最根本的区别。琐碎无聊的八卦趣闻,知道得再多又有何用?或许只有做一个火星人,才可能深刻。
延伸
由于书本的写作年代,作者只能考虑到了电视机统治下的文化。而如今,对于我们这一代人,电视机早已是落日黄花。取而代之的,是“交互时代”,一个网络和多媒体电子设备共同统治的时代。之所以称之为“交互时代”,是因为我觉得在计算机等多媒体产品出现后,他们和历史上的纸面文字、广播、电视机等媒介最根本的区别,在于面对信息你不再只是一个接受者,你也是一个输出者,而你输出的内容会获得反馈,这就是“交互”。计算机的发明把交互变为可能,网络的出现使得交互推翻了电视机的统治地位。
而这个时代,是电视机时代的延续么?文化是否还会如赫胥黎的语言继续走下坡路?或者这一个新的媒介具备电视机所没有的优点,可以挽救我们衰亡的文化?想必这些问题肯定已有很多评论性的著作进行过深刻的解读,但是暂时没有精力去查找翻阅,这里我斗胆做一下自己的分析吧。
这些问题,实际上就是在问,这个时代,是否还是一个娱乐至上乃至娱乐至死的时代?而要回答这个问题,按照本书对不同文化分析的切入点,首先要回答这几个问题:
·交互时代的媒介和电视机有何本质区别? ·这些媒介的本质区别是否导致对其信息偏好和认识论的改变? ·如果有所改变,这些改变是使得我们的文化更加娱乐,还是更为理性?
第一个问题,最根本的一个当然是交互性。计算机允许我们进行自由的操作,而电视机改变信息唯一的操作就是在有限的频道间切换,这是它和电视最核心的区别,而交互性势必带来更多的区别。
信息形式的多样性:由于可以进行自由复杂的操作,信息在电脑等媒介上的呈现方式远远多于电视机,除了视频之外,可以有文字、图像、音乐、游戏等等,因此我们才称之为“多媒体”,我们可以在电脑上看到不同形式的内容,而非电视机上唯一的录像的形式。
信息的个人化:由于通过电脑操作,信息可以被任意地处理,电脑中的信息是个人化的,用户可以自由选择其信息,而电视是一个公共媒介,其信息是面向所有观众的。
信息的可重读性:电脑中的信息是可以重读的,视频可以反复播放,文字可以字斟句酌,图片可以反复浏览,而电视中的信息一闪即逝,除了少数的重播,你没有机会重读信息。
信息的双向性:信息不再是单向流动,而是以反馈交互的形式流动。
除了交互之外,我们可以看到现在的电子产品日益变小,其便携性也是电视机所不具备的,我们不需要呆在家里使用这些媒介,这些媒介已经融入我们生活的每时每地。网络的出现则大大提升了其便捷性,信息的传播变得毫无阻碍。
分析了以上区别,再来探讨这些区别会造成何种影响:
信息形式的多样性的意义在于,新媒介事实上是电视机、照相术、广播、传统文字等旧媒介与交互功能的合体,几乎涵盖了历史上所有的信息形式,而且交互性的加入还使得新的一种信息形式得以诞生:电子游戏。新媒介可以看作集大成者,任何形式的媒介都可以在新媒介中再现。表面上看,我们拥有电脑,就同时拥有了电视和书本以及其他媒介,电脑把书籍再次召唤回来。
信息个人化则使得信息的内容得以多样化。电视的信息必须满足大多数人的胃口以获得收视率,则决定了电视的内容必然是肤浅易懂、支离破碎、轻松娱乐的,而电脑的信息却可以应有尽有。随着书籍电子化的进程,理想的情况是,人类掌握的所有的信息都可以以电子形式存储和传播。
信息的可重读性使得人们客观上有思考的时间,电视节目的一过性不允许人们思考,因此必然是肤浅的。
信息的双向性使得我们可以进行交流,可以反馈,可以讨论,可以提问,这是电视所不具备的。当然,反馈也可以用于娱乐,比如网络游戏。
而新媒介的便携性,则使得其影响力远大于电视,新媒介对文化的作用可以说是绝对压倒性的。
以上分析,表面上看,新媒介的产生似乎结束了电视一家独大的统治局面,也就自然终结了由电视这个不健全的媒介所引发的娱乐时代。可是仔细想想,新媒介其实只是把所有这些媒介集中在了一起,转换到了电子屏幕上而已,却没有强迫我们非得使用哪种媒介,新媒介提供了回归文字的可能性,却没有提供必然性。举例来说,在电视时代,一个习惯看电视的家庭,或许电视边就摆着书架,只是里面的书从来不翻看,而新媒介的出现,只不过是把电视和书架同时搬进了电脑,而那个家庭仍然只会去看电脑中的电视而不会去翻电脑中的书籍。
这么一来,问题逐渐清楚了。新媒介只是简单的形式的集成(当然还有新的电子游戏等形式),而没有对注意力倾向做出改变。书中讨论的是信息的内容倾向,导致了文化质量的改变,着重点是提供信息的一方。而我认为,人们的注意力倾向,作为需求方,同样会影响文化的质量,而且甚至是更根本的原因。
其一,需求的倾向会决定提供的倾向。很好理解,如果大家都崇尚阅读,电视就没有市场,就不会有人生产电视了。
其二,即便信息的倾向不改变,注意力倾向也会使得人们接受的信息有所选择,这也会导致文化质量的改变。学校里新建的人文社科图书馆一层堆满了四库全书,海量的信息摆在那,可都是些晦涩的文言文,有多少人会去翻看?
这里要看到书中作者忽略的一个问题:作者阐明了娱乐时代已经到来,详细论述了已经发生的改变,却没有详细讨论为什么娱乐的信息会受到欢迎,而理性的信息却被忽略;为什么书籍和电视并存的年代,电视会取代书籍的霸主地位;作者描述了这一变化,并且说明了这个变化为什么是可能的,却没有说明为什么这个变化是必然的。
当然,我想作者认为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人们当然喜欢新奇的令人发笑的东西,厌恶抽象的费神的思考。至于为什么喜欢,这就是心理学层面的问题,而不是社会学的问题了。我想大概也没有人会反对这个结论,因此暂不探讨,但是特别指出这个人们的天生的追求娱乐的注意力倾向,对我们的讨论是有必要的。因为这说明,文化变得娱乐,不是因为电视机不能表现理性的东西,而是因为在理性和娱乐的信息并存的时候(无论是电视和书籍并存,还是如今新媒体时代的混搭),人们天生就倾向于选择娱乐的信息。
事实上,我们发现,电报、照相术和电视,实际上也只是提供了娱乐的可能,却没有造成娱乐的必然,造成文化娱乐倾向的,是人们的天性。之所以书籍时代的文化是理性的,是因为当时没有照片、没有电报、没有电视更没有电脑和游戏机,文化的理性是因为人们根本就没有把信息用作娱乐的可能,而不是因为人们崇尚娱乐,这种理性是被迫的理性,就像困在荒岛的落难者,不得不以生鱼为食。因而,随着媒介的多样化,随着信息的丰富化,人们可选择的形式的自由化,娱乐化就是大势所趋。 新媒介提供了多样的形式,扩增了自由,这并不能使得文字复活,相反,使人们更能够随时随地地尽兴娱乐。或许以前在火车上,在地铁里,你可以思考问题或与旁人交谈,而现在,你忙着玩《疯狂的小鸟》。人类在这自由中不知所措,信息的泛滥使得最厚重的内容沉没在浮躁的海洋中,文化似乎无可避免地走向娱乐。
当然,作者反复强调,电视机的糟糕不是其娱乐节目,而是把严肃话题娱乐化。纯粹的娱乐节目不会影响文化的品质,但是冒充了政治、宗教、教育等严肃议题的娱乐节目却会让文化在这种篡改中死得最彻底。毁灭一个文化最好的办法不是禁止它,而是篡改它。可是在新媒体时代,似乎问题回到了娱乐节目本身。纯粹的娱乐节目对文化真的是无害的吗?如果当文化中充斥了这样没有营养的东西时,当你都难以在鱼龙混杂的信息中找到有价值的内容时,情况或许不是那么乐观。现在的问题的重点,可能已经不仅仅是严肃话题被娱乐化,而可能是娱乐的信息充斥了屏幕,夺走了人们的注意力,让人压根就没有时间关注严肃话题。
大量网站的界面,即便是严肃话题譬如政治、军事,也常常充斥着耸人听闻的链接标题、打着色情擦边球的广告图片,哪个不比电视、报纸上的内容更肤浅更娱乐?连查单词用的电子词典都会弹出八卦广告。娱乐信息的无孔不入,使得人们的注意力受到电视时代不曾有的侵犯:在电视时代,如果你不想受到广告的骚扰,你可以关掉电视躲进书房;可现在,在电脑上搜资料,总免不了碰到大量的广告和弹出窗口,不论你是否愿意娱乐,总有大量的娱乐信息钻进屏幕吸引你的眼球,稍不留神你就点开某个耸人听闻的新闻,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不断地点击链接,两个小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不过是想查几个单词或者收一封电子邮件而已。可怕的是,看了这些新闻,你还自以为自己的知识面又有所拓展,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新媒介的出现,使得原本纯净的信息常常和大量无聊琐碎的内容捆绑在一起,从这个意义上说,新媒介可能比电视还要可怕。
如果我说的是对的,文化以娱乐的方式日渐消亡的原因归根结底不是媒介的错,而是人类主观倾向向往娱乐。新的媒介的出现只是提供了娱乐的可能,让人类的娱乐本性得以发扬光大。如果要改变文化娱乐至死的趋势,只能通过改变人本身,而不是试图改变媒介。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波兹曼认为通过教育让学生明白如何甄别信息,是唯一可行的办法罢。
既然媒介没有错,或许改变社会文化不是我们所能做到的,但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却是我们可以做到的。新媒介提供了无穷的选择,娱乐或者真正有用的信息,都应有尽有,如何选择,只在你自己。
反思 书中绝大多数观点我是赞同的,但是我觉得仍有一些值得质疑的小问题。
意义?
书中作者似乎认为只有能够指导行动的信息才有意义。而我认为,意义取决于价值观。不同的价值观评判下,意义是不一样的。
作者奉行的应该是实用主义的价值观,并且尊崇理性(理性保证实用性,二者是一体的),他对现代文化娱乐倾向的批判,可以认为就是对这样一个尊崇“伪语境”所提供的表面化的意义的价值观的批判,可是若仔细思考,这一价值观是否确实有问题?是否理性是必然价值,是否信息的理性成分下降,就是文化的衰退?人类发展的意义何在?技术的进步是为了人们能够更理性地生活,还是更快乐的生活?这其实是一个价值观的问题,就像那个著名的诘问:你愿意做痛苦的苏格拉底,还是快乐的猪?
对于这个价值观,我个人赞同作者的选择,但是从纯粹理性的角度探讨,价值观不是必然的,谁又能证明理性比快乐更重要呢?
其次,一个文化作品之所以娱乐,很有可能是其艺术价值高,而成熟的娱乐业导致的艺术的发展,难道不是文化的进步?政治、商业、科学、教育、历史等严肃议题能够完全代表文化吗?作者没有明确解答这一问题,但是他说到每种媒介的更替,都会带来好处而坏处,而电视的出现,带来的坏处远远多于好处。或许这就是解答? 另外,我们无法预知某些信息是否有实际意义。很多资讯可能是在了解到后很多年才发挥作用。譬如说,知道如何处理毒蛇咬伤对我来说可能此时此刻没有意义,但是万一……嗯,不说丧气话。这里指明的一个问题是,知识储备是人获得安全感的本能。
寓教于乐有何不可?
作者指出,类似国家地理这类教育节目,实际上是在损害教育,因为节目的无前提、无难题和无阐述,以及其导致的整个学校教育的娱乐化倾向。可是,我认为这类节目虽然很肤浅,但是其趣味对于教育可能意义非凡。兴趣是第一老师,这类节目对于激发儿童的求知欲,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有了兴趣才可能在高等教育阶段愿意往书本中去钻。而儿童教育的任务究竟是让儿童获得深邃的理性思维,还是对知识有强烈的兴趣?
既然作者承认电视势不可挡,如果儿童一定非要看电视不可,教育性质的电视节目有或许比没有更好。至少能够让儿童不至于对教育深恶痛绝。
娱乐媒介涉足严肃话题,一定是一种损害么?
从宏观角度讲,这或许是对的,应为趋势如此。但是趋势不能代表全部个例。其实我们可以看到,电视节目之所以娱乐,是因为娱乐代表了收视率,而收视率代表了金钱,而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又是金钱至上的。但是,这条逻辑链中存在如下问题:
第一,主流价值观不代表所有个体,不排除个别文化作品的作者是堂吉诃德式的人物。 第二,娱乐性是否真的和有意义相矛盾?能否在娱乐的同时给人有用的信息? 第三,是否实用的信息才有意义?哲学或宗教的启迪是否有意义?它们通常可以通过艺术手法进行表现,而电影甚至电子游戏都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第四,收视率是否一定代表金钱?随着市场细分,文化产品也可能会出现高端和低端,而高端的奢侈品可能会价格更高,适合更高品味的人群,拥有更高的文化内涵。这种市场细分可能在新媒介时代更容易实现。 第五,人类的需求倾向是否会随着人群的品味提升而改变?如果人们都对肤浅深恶痛绝,娱乐就不再代表收视率。
码了两天字,呼呼……伦无语次了,欢迎拍砖! 天命圣骑 2011.7.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