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飞吧，蒲公英

舞墨飞 · 发表于 2012-2-1 23:19:09

本帖最后由舞墨飞于 2012-2-1 23:5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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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程实最近不是一般的郁闷，甚至悲愤，简直背粪。

原因很简单，一次考试，他没作弊，别人都说他作弊。然后，他还没法证明自己没作弊。

这真是一件诡异的事，它的诡异之处在于，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却人人都相信他作了弊。虽然少数服从多数是民主原则，但是，程实觉得自己这次必须当一回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敌人。

因为他真的没作弊。

之所以个个都觉得他作了弊，是因为，程实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进入高中以来，次次考试，惨不忍睹，很惨很暴力，惨的是分数，暴力的是父母的混合双打。程实就这样挺了过来，挺进了重点班。

重点班对于程实来说，无疑是虎口加狼窝。重点班重点班，重的仍然是分数，老师时不时要和他进行一番亲密交流，学校领导在开会之余甚至也会接见接见。这样还不算，程实这样的，眼睛雪亮的人民群众一看就知道是关系户，眼里便冷了几分。有些人就是这样，能搞关系就搞关系，不能搞关系就嘲笑别人搞关系。

总而言之，程实是个坏学生。

坏学生这回考了年级第一，作弊的流言便像洪水一样流得不可收拾。

【贰】

校园里的消息传得快，年级吊车尾一跃成了年级第一的大新闻传播速度直追陈冠希的照片。成绩表排出来，进步名数一栏程实的数字快要把表格挤爆，程实站在围观人潮之中，觉得自己也快要被挤爆。

“这哥们儿真帅，给咱们长脸，真不知道这弊是怎么作的？！”

“也不一定是作弊吧？”

“还不是作弊？进步一千多名呢，你考一个我看看！”

“就是就是，这小子没控制好度啊，应该一点一点地进，嘿嘿！”

“哟哟，还‘程实’，我还‘守信’呢！哈哈！”

程实没有当众发飙，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其实是个很温和的人，他甚至愿意理解这些人的想法。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真的让他忍无可忍，刀在心上，扎下去得了！

领导对此事高度重视，下令彻查此事，于是老师彻夜追查此事，再三询问程实，应该说，再三讯问程实，因为，老师已经很有几分警察拷问的风范。犯罪嫌疑人程实于半夜十二点回到家中，父母等候多时，当即将其制服，程实拒不招供，与父母大吵一架，蒙头直睡到日上三竿，云朵消失无踪，鸟鸣一重高一重。

【叁】

路上的阳光很好，程实的心情很差。

程实顺利地迟到了。

老师更生气了，同学们的冷眼也更多了。

“这么晚才来，考个年级第一就拽了？哼，一个作弊的嚣张什么啊？！”

程实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在座位上杵了一上午，中午的日程安排是，废寝忘食地接受讯问。

除了程实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没有作弊，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没作弊。这是一种真正的孤独，孤独到比独孤求败更孤独。独孤求败孤独地求败，程实孤独地求胜。

然而他赢不了。因为他无法自证。作弊有物证和人证可以证明，没作弊连鬼证都没有。总不能全年级重考一次？就算是这样，万一考砸了可就真成了作弊的佐证了。

程实忽然觉得有一点荒谬，说自己作弊的没有拿出任何证据，而自己没作弊偏偏拼命找证据。荒谬的逻辑快要把程实绞杀得七窍流血，然而程实无可奈何，怪谁呢？自己还是别人？

【肆】

这年头没有人相信爱情，更没有人相信奇迹。程实的悲剧就在于，他相信爱情，还制造奇迹。

程实其实是一个好孩子。他热爱读书，也很会学习，不仅课外知识丰富，而且接受能力强，所以，他本是应该拿好成绩的人。事实上程实的成绩一直很好，一直到初中。进了高中，程实莫名其妙地不“学”了。不听课，不做笔记，不做作业，考试虽然考，但只是胡写。原因是，程实再也受不了了。

程实天性向往自由，且骨子里有一股倔气，再加上多读了点东西，就变成了一个自称有“原则”的人。他声称高中教育与其原则不符，上高中是迫于父母压力，权宜之计，并且自己将采取不合作态度。他还举了个例子，著名的“竹林七贤”，以坚定自己的反当局决心。

说是“声称”，其实没几个听众。程实朋友实在太少，要不然这一次他也不会总是“一个人在战斗”。也或许正是因为孤独，程实才会搞出这么一档事——正处于青春期的程实，对异性的欣赏和爱慕像火山喷发，压都压不住。

程实喜欢的女生，叫赵佳宜，在这次程实爆发以前，以前班上一直的第一名。应该奇怪，为什么不“学”了的程实，会喜欢这样一个学“疯”了的姑娘，但这正是爱情的魅力所在，它能让人暂时放弃原则。况且程实本来也说不清自己的原则究竟是何物，爱情本来虚幻，原则更加虚幻。

偶然听说赵佳宜喜欢学习好的男生以后，程实彻底地摒弃了自己的原则，热火朝天地投入了学习事业，成为了一名天天向上的大好青年，再加上本来就有底子，这不，一下考得太猛，把自己搞懵了。

这就是真相。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伍】

程实本来的计划是，考个前一点的排名，找个好一点的机会，想段诗一点的表白，坦陈心迹，这下好了，父母老师天天要他“坦陈心迹”，供认犯罪事实。

有原则的程实决定反抗到底。

但这不是办法，仅仅十六岁的程实根本没有如此强的抗击打能力，他真怕自己哪一天没扛住，像电视剧里一样屈打成招了，真的好怕好怕。

程实太过焦头烂额，对赵佳宜的表白竟然给忘了。所以这个晚上，看到闪动的QQ头像的时候，程实终于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这一次要考这么好。

“嘿，年级第一，在不在？”

“在，你是故意揶揄我吗？”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其实，赵佳宜和程实是早就认识的，青梅竹马也不为过。两个书香门第是邻居，关系又好，兴趣相投的两人当然读成一片，之所以不说打成一片或者玩成一片，是因为这真的是两个不折不扣的好孩子。小学毕业的时候赵佳宜搬家了。高中虽然重逢，但因为程实成绩太差，赵母多次交代赵佳宜远离程实并对两人的联系百般阻挠，再加上两人一人热衷学习，一人热衷抵抗学习，所以渐渐疏远。

至于喜欢赵佳宜，那是最近的事情了。

“你不认为我作弊？”程实满怀期待地敲下键盘，同时，心中忐忑不已。

“我认为，你是不会作弊的，我相信你。”

相信，这两个字来得太晚，也太耀眼，简直如同镁光灯一般闪了程实的眼睛，“为什么？”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吗？你小时候答应你外公一天背一首唐诗，我还笑你做不到，结果你真的做到了。那时候我觉得，你真的好倔好倔，也真是实诚。况且，我也比别人了解你，我知道，你有这样的实力，只是以前没努力而已。”

QQ聊天框里女生的字是极小号的粉红字，男生看得吃力无比，但他拼了气力看清了，一字一字地看，直到眼眶湿润。

“谢谢你。”这个世界很大，你很渺小，但当有一个人拍着你的肩膀说“我相信你”的时候，你终于觉得，路不再孤单。

这个晚上，他们聊了很多很多。程实终于坦陈一切，包括心迹。

“其实你不必在乎别人的看法，你不可能求得每一个人的理解。他们现在不是也没有证据证明你作弊吗？别管他们就好，做好你自己的事。拿我自己来说，我一直认真学习，好多女生笑我只会死读书，但我不在乎，因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相信，只有努力学习，我才有我的未来，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你的想法我能理解。有好多人也都是这么想的。你很有才华，却太倔，太不肯低头，只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是我觉得，你不必想得太严重，上升到‘原则’这种高度。我们现在除了学习根本没有太好的出路。人生的成功，很多的时候，需要你的一点点妥协。妥协，有时候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超越。”

少年把这两段话抄成了两张纸条，来来去去反反复复地看，直看到灯火阑珊，那人下线。

“明天放假，一起去河边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陆】

很多年以后，当程实回忆起这个上午，回忆起这场人生中的第一次约会，回忆起那一幕，心里仍是一阵剧烈的激荡。

河畔的风缓缓地吹着，轻拂着少年的脸庞。河里的水缓缓地流着，轻撩着少年的心弦。一切都是缓缓的，远方云山雾绕，金光浮起，静谧得像是一个老相框里镶着的老照片。

草丛的高度刚刚好，膝盖的高度，随着风簌簌地抖动着，仿若岸上的绿涛。此刻，赵佳宜牵着程实的手，在绿涛里劈波斩浪，一路向前奔驰。她今天没有扎马尾，长发飘起来了，程实被扯着跑，发丝拂得他直想打喷嚏。但他沉默了。

沉默在这青春的美好里。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这样一直跑一直跑，没有起点，也没有结局，一直跑着，延续着青春。

“我们去哪儿啊？”

“别急，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你快看，我们到了！”

“好大一片蒲公英啊！”

“是啊，有风的时候我就喜欢来这儿看它们。你看你看，风一刮，它们就飞起来了！”赵佳宜已经沉浸在了蒲公英的每一个花蕊里，浸得无法自拔，脸上一片迷离，“蒲公英飞起来的时候，也就是它一生中最美的时候。你看，它们那么白，那么美。风起来的时候，它们义无反顾地奔向空中，虽然，它们也不知道自己会飞向哪里，虽然，风吹得它们飘摇不定，但它们飞得那么执著，一直飞一直飞，越飞越高……”

程实的郁闷一扫而光，连渣都没有剩下。那一刻，金光普照，天地静好，蒲公英飞在空中，宛若程实的心。（全文完）